劉成章簡介

安塞腰鼓教學設計

課文研討

一、整體把握

這是一篇歌頌激盪的生命和磅礴的力量的文章。

“一群茂騰騰的後生”,“樸實得就像那片高粱”,在“黃土高原上,爆出一場多么壯闊、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後生”,年輕的生命,如日中天,光輝耀眼,“茂騰騰”地沸騰著生命的熱烈;年輕的生命“樸實”、不做作、不招搖、不浮耀,像“高粱”一樣無華而茁壯,自然健康;這樣的生命,是原始的、未經人工雕飾的、沒有半點污染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完完全全的生命。這樣的生命奔騰踴躍於“黃土高原上”,古老的溝壑縱橫的土地,承載著這樣年輕熱烈完美的生命,“安塞腰鼓”給予他們宣洩的方式。

充溢著生命力量的“後生”們,“神情沉穩而安靜”,生命在積蓄激情,等待爆發。果然,他們“一捶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生命的熱情一旦被釋放出來,就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得住力量的噴涌。來了:“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鏇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人已經不是概念上的“人”,而成了單純的生命的載體、力量的載體,只有宣洩宣洩再宣洩,噴射噴射再噴射,人與生命合一與力量合一。“這腰鼓,使冰冷的空氣立即變得燥熱了,使恬靜的陽光立即變得飛濺了,使睏倦的世界立即變得亢奮了”,這些鏇轉的生命噴湧出的火熱的力量灼熱了周圍的一切。生命如雷霆萬鈞,如山崩地裂壓頂而來,使一切都變得渺小,天地間只有生命的能量呼嘯不已,“容不得束縛,容不得羈絆,容不得閉塞”,這樣的生命,這樣的力量,又有誰想束縛,又有誰能羈絆呢?生命化成“掙脫了、衝破了、撞開了的那么一股勁”──偉大、雄渾、激昂、粗獷,也許有點狂野甚至具有一定的破壞力,但它是真正的、原始的、自然的生命的流露,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力量更可貴、更激動人心、更讓人嘆為觀止呢?──“後生們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擊著,疾速地搏擊著,大起大落地搏擊著”,他們的動作不會像舞台上的舞蹈那么精緻整齊富有韻律,但是他們的力量卻撲面而來,“震撼著你,燒灼著你,威逼著你”,“它使你從來沒有如此鮮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活躍和強盛”,使人不能相信人“居然可以釋放出那么奇偉磅礴的能量”。面對這樣的生命、這樣的力量,人們會怎樣呢?──或許有人覺得這樣的生命太赤裸裸、太霸道、太蠻橫,但是它會打破人們身上層層堅硬的外殼,讓生命宣洩在天地間,而不必計較功名利祿,不必患得患失,不必蒼白憔悴,讓人“遺落了一切冗雜”,“痛快了山河、蓬勃了想像力”,使人明白人之所以為人,生命之所以為生命。

作者把這樣生命的宣洩、力量的噴發賦予了“黃土高原”“安塞腰鼓”,是有其深刻含義的。“黃土高原啊,你生養了這些元氣淋漓的後生;也只有你,才能承受如此驚心動魄的搏擊!”相比作者對黃土高原的讚美,對水鄉江南,卻覺得“多水的江南是易碎的玻璃,在那兒,打不得這樣的腰鼓”,然後再次感慨“除了黃土高原,哪裡再有這么厚這么厚的土層啊!”作者為什麼對黃土高原情有獨鍾?在作者看來,黃土高原的人“樸實”“沉穩”“安靜”,他們還保存著生命的“元氣”,相比商品經濟發達的江南,少了些浮躁,缺了些世故。厚土蘊藏著原始的生命,積蓄著騷動的力量,而多水的江南,已經流逝了許多許多,改變了許多許多。

這篇文章,內容和形式取得了完美的統一。

課文多用短句來表現內容。如“一群茂騰騰的後生”,簡潔地表現了年輕生命的熱烈奔放;“忘情了,沒命了”,有力地表現了生命沸騰、力量噴涌不可遏止的情景;其他如“落日照大旗”“只聽見隆隆,隆隆,隆隆”,“愈捶愈烈”等句,無不鏗鏘激昂。

本文大量運用排比,有句內部、句與句、段與段之間的排比,不僅交錯出現,而且一連許多,如“使人想起……”“愈捶愈烈”,都是一連用三個排比句,猶如江河一瀉千里,不可遏止。許多排比對偶工整,如“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鏇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一段,氣勢昂揚;還有的排比層層遞進,如“掙脫了、衝破了、撞開了”“震撼著你,燒灼著你,威逼著你”等,排山倒海般讓人透不過氣來。

課文自始至終,一直保持著快速的節奏。一個排比接一個排比,一個高潮接一個高潮,不讓人有半分喘息的機會。快節奏使得內容表達得更熱烈、更激盪,充分表現了生命和力量噴薄而出的神韻。

二、問題研究

1.這篇文章想要表達什麼?

關於這篇文章的主旨,有多種見解:

歌頌生命中奔騰的力量。這股力量,由西北漢子熱情奔放的腰鼓表現出來;

表現要衝破束縛、阻礙的強烈渴望。貧瘠的黃土地、睏倦的生活,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物質上、精神上受到太多的壓抑、羈絆。安塞腰鼓,表現了掙脫、衝破、撞開這一切因襲重負的力量;

歌頌陽剛之美。“一群”“樸實得就像那片高粱”的“茂騰騰的後生”,他們“釋放出那么奇偉磅礴的能量”,表現了一種獨特的美;

人就應該這樣痛快淋漓地生活、表現。“遺落了一切冗雜”,打破人們身上層層堅硬的外殼,而不必計較功名利祿,不必患得患失,不必蒼白憔悴。

2.西北現在好像成了貧困落後的代名詞,作者為什麼這樣歌頌西北漢子?

西北,是中華民族的主要發源地,曾有過秦、漢、唐的強盛,擁有雄睨世界的輝煌文明。在今天,凝重的土地,貧困的生活,西北好像落伍了。作者為什麼這樣深情地歌頌這片土地?歌頌什麼?──“消化著紅豆角角老南瓜的軀體”,並沒有因生活的貧苦和封閉而喪失希望,復生的生命能量就在這沉重的軀殼內奔突,終有一天會噴發的。這裡的人們是有希望的,這裡的土地是有希望的。

落後是暫時的,只要生命還在期盼“搏擊”,重生之日並不遙遠。圍繞這一話題,可以作相應的問題探討。

練習說明

一、這篇文章運用大量短句,來營造激越的氣氛。反覆朗讀全文,注意句與句、段與段之間的聯繫,讀出文章的氣勢。

此題意在讓學生體會文章內容和形式統一的特點。朗讀時要注意文章中排比(句與句、段與段),要感情激昂。

二、聯繫上下文,品味語句,回答括弧中的問題。

1.容不得束縛,容不得羈絆,容不得閉塞。是掙脫了、衝破了、撞開了的那么一股勁!

(“那么一股勁”要“掙脫”“衝破”“撞開”什麼?是什麼“束縛”“羈絆”“閉塞”了“那么一股勁”?)

2.它使你驚異於那農民衣著包裹著的軀體,那消化著紅豆角角老南瓜的軀體,居然可以釋放出那么奇偉磅礴的能量!

(過著貧困生活的農民,哪裡來的那么強大的力量?)

3.多水的江南是易碎的玻璃,在那兒,打不得這樣的腰鼓。

(為什麼“多水的江南”打不得這樣的腰鼓?)

4.耳畔是一聲渺遠的雞啼。

(為什麼聽到這樣的“雞啼”?)

此題意在培養學生對語言的敏感力和洞察力。

1.“那么一股勁”要打破人們身上層層堅硬的外殼,讓生命宣洩在天地間,讓人“遺落了一切冗雜”,“痛快了山河、蓬勃了想像力”,使人明白人之所以為人,生命之所以為生命。

2.他們有著自然、健康的生命,是原始的、未經人工雕飾的、沒有半點污染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完完全全的生命。這是他們力量的源泉。

3.江南流水更多地表現柔媚的風格,而安塞腰鼓需要承載這樣原始、粗獷的生命力量的“厚土”。

4.當鼓聲停止後,人們仍沉浸在激情中,好像熾熱後的沉寂,這時以“雞啼”反襯寂靜(也可認為這是實寫)。

三、本文大量使用了排比和反覆的修辭方法,語言氣勢充沛,節奏鮮明,感情強烈。排比,是把結構相同或相似、語氣一致、意思密切關聯的一組句子或詞語排列起來,以增強語勢,加深感情。例如“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幻,擺脫和追求,都在這舞姿和鼓點中,交織!鏇轉!凝聚!奔突!輻射!翻飛!升華!”反覆,是為了突出某個意思,強調某種感情,特意重複某個詞語或句子。在本文中,它常常是與排比結合起來使用的。例如“容不得束縛,容不得羈絆,容不得閉塞。”試從課文中找出一段單用排比的和一段綜合運用排比和反覆的文字,仔細體會它們的表達效果。

此題意在讓學生了解一些語言知識,並能運用。可以先給學生講一講排比和反覆的修辭方法,再讓學生自己在課文中找例句。

教學建議

一、課文有關生命和力量的主旨,學生理解可能有一定的難度。在這方面不要過分要求學生,主要指導他們讀出這篇文章的氣勢即可。

二、作者說“多水的江南是易碎的玻璃”“打不得這樣的腰鼓”,並不是對江南和西北作一個評判。江南有江南的風格,西北有西北的特點。在這裡不要作無謂的爭論。

三、有條件的話,運用有關安塞腰鼓的視覺材料進行輔助教學,以使學生加深認識。

四、有興趣的話,可以從歷史和現實兩個角度進行擴展學習。歷史可以從周朝開始西北地區的歷史進程和發展來引申到現實;現實可以和沿海等經濟發達地區做各方面的比較。從這兩方面指導學生探討一下黃土高原的希望與復生。

有關資料

一、作者簡介

劉成章,1937年生,陝西省延安市人。1961年畢業於陝西師範大學中文系。現任陝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散文學會常務理事。已出版六種散文集,其中《羊想雲彩》獲首屆魯迅文學獎。

二、《我讀劉成章》(劉錫慶)

和成章從未謀面,只有不多的書信往來。小說詩歌文學作品倒是讀過一些。他是很“大器”的。其筆下的“散文”本身確有大氣象、大境界──像是蒼蒼茫茫的黃土高原;像是鏇風、驟雨般的安塞腰鼓!這裡,我來略“讀”其人其文。

劉成章“出道”很早:還在上高一時,他的一束新詩(共九首)就被選入了省青年作者的“詩選”之中──就這樣,他戴著“詩人”的桂冠而初涉文壇。以後他又由“詩人”變為“詞人”,迷上了歌詞寫作;再後來他成了專業劇作者。他轉向寫“散文”乃是“新時期”以後的事,都到了1982年(此時他已滿45歲),正所謂“人到中年”了,他卻開始“中年變法”:從此“專寫散文”了!他這種自“詩”起步,而“歌詞”,而“戲劇”,最後落腳於“散文”的創作軌跡,鑄就和成全了他。他後來曾說:一個人的“突出才華”到底在哪兒?常常連自己都認識不清。沒法子,只好多“嘗試”幾種藝術形式(嘗試的過程就是認識和發現的過程),才能最後摸清自己藝術“細胞”之所在。他在“嘗試”了上述多種藝術形式之後說:“看來,我更適宜於搞散文創作。”“不過,我從前寫詩、寫歌詞、寫劇本的功夫,也沒有白費,它們在散文中全都派上了用場。”這話是真的。他後寫的“散文”的確是從他原先的詩、詞、戲的精神沃野上茂騰騰地“再生”起來的──不是外在表象的“照搬”,而是內在神髓的“化用”。它給他所寫的“散文”帶來了一股生機和新意!

他寫得最多、最好的一類散文是所謂“風情──神韻散文”。最早發表的《轉九曲》,雖鼓舞、激勵過他,使其跨出了“中年變法”的關鍵一步;但回頭去看它不無遺憾:這不僅指其中一些“人物”(如葉葉、大背頭、巧媳婦等)有“編織”痕跡,似有意為之;而且篇末點睛處還讓人讀出了“楊朔味兒”,落入窠臼,說明它在藝術上還未能全然自立。照我自忖:他在1985年(被文藝界稱為“觀念年”)大開悟性,藝術感覺陡然開竅,《老黃風記》《高跟鞋,響過綏德街頭》等已頗見精彩。你瞧《老黃風記》,寫得多棒!它還在山那邊呢(少說也有十來里吧),還沒刮過來,可它的“威勢”卻已讓人感到了。它一來,你再瞅吧:“大片大片的莊稼,倒伏於地。飛鳥撞死在山岩上。雞飛狗跳牆。”天呢?成噸成噸的土和沙,揚得四處都是。天空登時晦暗起來,太陽“變得就像泡在渾黃河水裡的一隻破盆兒”。人呢?“像被一隻巨手搡著,站不住,走不穩,身不由己,五臟六腑都被搖亂,像雞蛋亂了黃兒。”陝北刮的這“老黃風”──又叫“黑小子風”“兒馬風”“叫驢風”──這特有的“雄性之風”,真讓“章娃”這支筆給寫“絕”了!寫“風”當然也是為了寫“人”,寫人的“精神”。當老黃風肆虐橫行、狂奔亂跑、不可一世時,你再看那些漢子、婆姨們,他們卻是那么鎮定自若、處變不驚、談笑風生!這才是內外相符、表里相映的真正的“陝北魂魄”!看罷此文當知:陝北這方寶地,其“自然環境”是雄渾剛健、野性大氣的;其“人文精神”更是樂觀幽默、豪氣勃發的。此文的結尾:“它不像漚爛了的紅袖章嗎?”真可謂“神來之筆”矣!《高跟鞋,響過綏德街頭》,寫最古老的陝北小城,在而今卻現出最現代的一道靚麗風景。寫“地域風情”而能點染出“時代特色”,此文可謂著例。這之後,1986年的《安塞腰鼓》使他此類散文又躍上一個新高度。《安塞腰鼓》的氣魄是震撼人的。如果說賈平凹的《秦腔》是他從“秦腔”里發現並寫出了秦人的精神“表征”的話,那么劉成章的《安塞腰鼓》即是他從“安塞腰鼓”的舞姿和鼓聲中發現並攫出了陝北人的元氣和神魂!《安塞腰鼓》是一曲陝北人生命、活力的火烈頌歌,是一首黃土高原沉實、厚重內蘊的詩性禮讚。這之後,他在1988年所寫的《山峁》一文把這種詩性筆墨又推進一步──它簡直就是一首意韻優美的散文詩。《山峁》在頌讚陝北地貌、風情的同時,把山川和人物,傳說和現實有機地統一併結合了起來。讀罷《山峁》掩卷而思,恍然有悟:原來山峁的高大奇偉,恰在於它是一顆質樸而高貴的靈魂所幻化!1994年他又寫出了堪稱此類散文壓卷之作的《扛椽樹》,使這種“風情──神韻散文”在當代散文史上領異標新、大放光芒。這篇小說詩歌文學作品的氣魄之大、境界之高,依我的陋見確係前無古人!“扛椽樹”,實為一種陝北柳。但柳而不媚,蓬勃向上,每根枝條皆可做椽,每棵樹可砍六七十根,“生了砍,砍了生,往復無窮”。如果把它一生的奉獻累加起來,每棵樹都是一片森林!顯然,這是瘠薄土地上的悲壯的奉獻!劉成章發現了“扛椽樹”,同時也就發現了自己。他寫這柳孤寂地等待了千萬年,“太平洋水深萬丈,不及此柳等我情!”及至相見,作者以大潑墨、大寫意的筆法,自由揮灑,淋漓酣暢,盡情盡興。《扛椽樹》的精神解放度、心靈自由度、文筆灑脫度都是一流的。

“陝北生來陝北長,因為你魂牽這地方”──就“寫陝北”來說,怕誰也寫不過劉成章了。他寫陝北,追求“土”(即民族化和地方色彩):有詩意的土,有靈性的土,向“信天游”靠攏。這就攫住了陝北的“魂”,也顯出了他散文的“精氣神兒”!不僅《老黃風記》《安塞腰鼓》《山峁》和《扛椽樹》等是真正的“藝術散文”,令人讀之難忘;即或像《米脂賦》《陝北剪紙》《望秦俑》和《黃土寫意》等隨心走筆的短章散作,在藝術上亦可聊備一格。我想,只此陝北“風情──神韻散文”的大獲成功,“章娃”即可無悔無怨矣!

更何況他還寫有一些袒露自我的抒情散文。不過,這類小說詩歌文學作品數量並不算多,影響也不如上述那類小說詩歌文學作品大。其中《老虎鞋》寫得最早,是寫自己剛剛出生在過“滿月”時第一次穿上“老虎鞋”的故事。敘述“主體”當時是那樣地小,故事純系後來“聽說”且在“轉述”時費盡心力,但讀起來仍感到虛而不實;“同媽媽”(劉志丹的夫人同桂榮)的特意突出,對“我”的主體地位也是一種削弱。比較起來繼後的《壓轎》就好得多了:它寫的是“我”六七歲時的一段舊事──因跟著改嫁的母親到了新家而失去了作為男孩“壓轎”的權利。在情緒遭壓抑、心靈受傷害的痛苦關口,一個比“我”大十歲名叫秦娟的姑娘許下願來:她結婚時保證請“我”去壓轎。其後果然如約,救治了“我”的一樁心病。《壓轎》在“文體”上無可挑剔──還可以包括《老虎鞋》《我們像珠珠蛋蛋的時候》等,它們都帶有某種“自傳性”和“兒童性”(適宜兒童、少年閱讀),我看這些記寫“童年舊事”的篇什不妨以“自傳散文”視之。再拓寬一點說,我覺得《三隻雛鳥》似亦可算在裡面:它寫他的三個孩子,是“俯視”,骨肉親情,盡在其中。再拓寬點說,《在古老的土地上》似亦可包容在內。它是寫“我”和“母親”生死相依、密不可分的關係的,用“仰視”,實乃一篇動情的“母親頌”!上述這些散文,再算上《草色吶喊連綿的鮮碧》《我似雲霧山峰》《火葫蘆》《洗衣的感覺》《域外親情》等,在表現深層而真實的“自我”方面──從藝術上看,實在是並不那么“到位”的。他倒是有一些很深刻的認識,如他曾說:(寫散文應)“勿忘我”;“哪章得‘我’哪章新”!從寫出獨屬於“我”的東西(比如那些陝北“風情──神韻散文”)這一點說,他是做到了;從強化“自我”意識、表現“主體”深層人性這一點說,他卻又做得並不很夠。這有些奇怪。這是為什麼呢?我想怕有兩點:一是其思想深處恐存有“大我”和“小我”的矛盾(像他這樣受“十七年”教育出來的人大多如此),其往往對“小我”取迴避、淡化態度;二是他自己的身世、經歷及其心理都較複雜,有一些還頗為“難說”。其實,這都不是問題。如能以“說真話”“寫真相”的勇氣捅開那層窗戶紙的話,他那獨特的“自我”心靈反而更能深刻地映照這時代的現實生活,它反倒可能是卓爾不群的。天賜良機,莫失莫棄!

他當然也還有一些別的散文,有的還很精彩,如《記小貓》《野物啟示》《壺口瀑布》《去看好婆姨》等,這裡就無須多說了。

(摘自1999年10月5日《文藝報》)

三、《安塞腰鼓》賞析(金梅)

這是一首生命的讚歌,力量的讚歌。

在文章里,安塞腰鼓,並非只是單純地在作為人類生命力量的一個載體、一種象徵;其自身,就是人類生命力量的凝聚物,最充分、最徹底的表現。這樣,作者自然要傾注下全部的熱情與筆力歌之、頌之,一歌二頌難以盡致,則有三歌之、三頌之。

在作者筆下,幾乎分不出哪是形式與內容,哪又是客體與主體,兩者真正地獲得了無間的統一。

不取拖沓累贅、沉悶疲軟的長型句式,而多簡潔有力、脆生響亮的短句;也沒有冗長繁複的段落,一言兩語即自成起迄。

大量地運用排比,排比的形式又力求多樣:既有句內的排比,更多句與句之間、段與段之間的排比,又能連段而下,交錯互出。

不獨直接地描寫這腰鼓釋放的磅礴能量,也從人的感覺、人的聯想和群山、大地等周圍環境的迴響上,多方位地渲染著它的奇特效應。

自始至終採用行進的、動態的描寫,不作靜止的形容,並使那人體的動作與腰鼓的聲響,在共時態中互激互融,合二而一,從藝術上組成一個表現著生命之源和力量之泉的整體。

──這一切形式上的追求,在文章中造成了一種快速躍動的節奏,熾熱灼人的氛圍,排山倒海般的氣勢,恰與作者所要歌之頌之的人的生命力量相輔相契。

安塞腰鼓,是屬於黃土高原的。惟有生存於這方土地上的人群,才能創造出此等奇觀,也才能憑藉它而釋放其內蓄的偉力。作者是陝西人,從其描寫中,可以看到他對黃土高原和安塞腰鼓的無限神往與傾心愛戀。惟其如此,他也才能寫得酣暢淋漓,曲盡其妙。

這一篇,與喬良的《高原,我的中國色》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說,喬良的小說詩歌文學作品,是對中華民族性格特徵的總體性的把握,那么,劉成章的《安塞腰鼓》則是把它對象化和具體化。讀者能把兩篇小說詩歌文學作品一併閱讀,相互比照,必將更深切地體察到我們民族性格的本色及其生命力量之表現。

(選自《中國散文鑑賞文庫·當代卷》,百花文藝出版社1993年版)

四、高原生命的火烈頌歌民族魂魄的詩性禮讚(厚夫)

《安塞腰鼓》是劉成章先生的散文名篇,最早發表於1986年10月3日的《人民日報·大地副刊》上,後被選入多家散文選本;1996年收入由工人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羊想雲彩》(此散文集榮獲首屆“魯迅文學獎·散文獎”)。目前,又被選入中學語文課本。

“安塞腰鼓”是陝北高原特有的地域文化現象,也是陝北人精神風貌的象徵和符號,而這一切均與陝北古老的歷史有關。陝北高原是連線中原農業民族和草原遊牧民族的重要通道,自古以來就是邊關要地:秦始皇時期大將軍蒙恬,率三十萬大軍鎮守陝北,築長城,修直道,防止匈奴內侵;北宋時期韓琦、范仲淹、沈括等一代武將、文臣來到陝北,領導過抵禦西夏人入侵的戰爭;而明朝時期九鎮之一的“延綏鎮”長城,幾乎承擔了明朝中、後期北方邊境的一半以上的防務。可以這樣說,“安塞腰鼓”既是古代激勵邊關將士衝鋒殺敵、浴血奮戰的號角,也是將士們征戰凱鏇的歡迎曲。它氣勢磅礴,它置於死地而後生,它充滿激情與力量,它是生命的舞蹈與狂歡……古代戰爭擂鼓鳴金的場面,永遠地消失了。然而,這種於激情和力量中的儀式,卻深深地根植於陝北這塊古老的土地上。陝北的鄉間,腰鼓成為一種娛樂形式,於浪漫中宣洩生命的激情,於詩意中追求永恆的精神力量。20世紀以來,隨著中國共產黨中央進駐延安13年,以及中國革命取得勝利,“延安精神”走向全國,“安塞腰鼓”這種原來純民間的廣場文化形式,也漸漸走進廟堂,進入全中國乃至整個世界的視野。遠不要說20世紀五六十年代,“安塞腰鼓”曾經如何在亞非拉走紅;也不要說20世紀80年代初,“第五代導演”陳凱歌一炮打響的《黃土地》中“安塞腰鼓”是如何征服西歐觀眾的心靈;就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們國家許多次大型的國家慶典,均有“安塞腰鼓”出場。某種意義上,“安塞腰鼓”所釋放出的能量,不僅僅是陝北這塊古老的黃土地的地域文化信息,更重要的是它已經成為中華民族堅毅不屈、意氣風發、蓬勃向上、積極進取的精神象徵。換句話說,“安塞腰鼓”是用宏大的場面、奔放的動作、鏗鏘的節奏、激昂的鼓點來表現詩的內容。對於散文家劉成章來說,他生於黃土地,長於黃土地,熟悉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更主要的是,他對高原生命有深刻的體認,他的骨子裡有種高原地域特有的詩意的浪漫情懷,而成為陝北高原上的一位“歌手”,一位著名的浪漫詩人。20世紀80年代初,人到中年的劉成章先生,“中年變法”,放棄了原先所熟悉的詩歌、歌詞等創作形式,找尋到散文這種新的藝術創作方式。其實,他的散文的生命核心還是激揚的浪漫,還是“信天游”的鏇律。當他遠離家鄉來到省城後,腦際里回閃著“安塞腰鼓”那踏破歲月、氣吞山河的壯麗景象,耳畔里仍迴旋的是高原上那在沉默中爆發的鼓點。面對20世紀80年代我們祖國在改革、開放中日新月異的景象,他怎能不為之怦然心動呢?他怎能不為之而歡欣鼓舞呢?此情此景,轉化成劉成章日日感悟的又在“那一瞬間呈現理智和情感的複合物的東西”(美國意象派詩人龐德語),即“安塞腰鼓”。他必須用“安塞腰鼓”這種特定的意象來傳達他對生活、對時代的審美感受,傳達他對生命的詩意的理解!

因此,《安塞腰鼓》呈現出這樣幾方面的特徵:

第一,濃墨大筆,抒寫飽滿的生命激情。劉勰在《文心雕龍·情采》中言:“五情發而為辭章。”劉成章的《安塞腰鼓》就是“為情而造文”的標本。《安塞腰鼓》通篇貫注一個“情”字,作家通過一系列對“安塞腰鼓”讚美的語詞,來直抒胸臆。這種摯愛既表現為對陝北高原土地和土地上生命的讚美,又表現為我們這個從沉睡中覺醒、邁著雄健的步伐、不斷走向繁榮的偉大祖國的禮讚!語詞激昂,酣暢淋漓,如大河滔滔,一瀉千里。如,“黃土高原上,爆出一場多么壯闊、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容不得束縛,容不得羈絆,容不得閉塞。是掙脫了、衝破了、撞開了的那么一股勁!”“黃土高原啊,你生養了這些元氣淋漓的後生;也只有你,才能承受如此驚心動魄的搏擊!”“每一個舞姿都充滿了力量。每一個舞姿都呼呼作響。每一個舞姿都是光和影的匆匆變幻。每一個舞姿都使人顫慄在濃烈的藝術享受中,使人嘆為觀止”等等。作家把黃土高原的元氣和魂魄,一下子攫得淋漓盡致!

第二,以詩載情,使整個散文呈現出雄奇的詩意美。《文心雕龍·情采》中又言:“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為了確保情感的暢通無阻,劉成章《安塞腰鼓》通篇用詩的方式加以強化。這篇散文的詩意美來自兩方面:一方面是內在的意蘊美;另一方面是語詞、句式乃至整體節奏上,均經過一番苦心孤詣的設計,使整個散文充滿一種神奇的形式美。當然,這種設計宛若天成,恰到好處地傳達出作家的豐富而生動的情感世界。

一是文筆峭厲。為了表現激揚而飛動的“安塞腰鼓”,作家在語句上大膽地刀削斧砍,僅保留枝幹,使其產生奇譎美的效果。你看,《安塞腰鼓》開頭“一群茂騰騰的後生”一句自成一段,兀立於天地之間,實令人為之感喟。像這樣的語句,在這篇僅有千字的散文中比比皆是。

二是語句鏗鏘。作家在散文中為了傳達勃發的生命激情,直接使用了一連串短語。這樣,使文章的節奏相當緊湊,像波濤一樣一浪接一浪,傾瀉而出,欲止不能。如,“一捶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後生們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擊著,疾速地搏擊著,大起大落地搏擊著。它震撼著你,燒灼著你,威逼著你。”“愈捶愈烈!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幻,擺脫和追求,都在這舞姿和鼓點中,交織!鏇轉!凝聚!奔突!輻射!翻飛!升華!人,成了茫茫一片;聲,成了茫茫一片……”幾字一頓,頻頻出擊,使語勢自然激越、昂奮。

三是善用排比、疊句等修辭手法,加強散文的氣勢和力量。如,“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鏇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火花一樣,是閃爍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隆隆隆隆的豪壯的抒情,隆隆隆隆的嚴峻的思索,隆隆隆隆的犁尖翻起的雜著草根的土浪,隆隆隆隆的陣痛的發生和排解……”“愈捶愈烈!形體成了沉重而又紛飛的思緒!愈捶愈烈!思緒中不存在任何隱秘!愈捶愈烈!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幻,擺脫和追求,都在這舞姿和鼓點中,交織!……”排比句的大量使用,使語句汪洋恣肆,表現出“安塞腰鼓”氣吞河山的場面和震撼人心的力量。

四是作家通過具有音樂性的復疊詠嘆,來進一步加強散文中情感的傳達。在《安塞腰鼓》中,作家有意識地在每個層次之末,單獨設計“好一個安塞腰鼓”“好一個黃土高原,好一個安塞腰鼓”“好一個痛快了山河,好一個安塞腰鼓”的詠嘆句式,而且在反覆詠嘆之中常有變化,每段都有新意,層層遞進,直把情感步步推向高峰,同時更加強了散文的詩意美,使通篇散文具有形式的迴環美和音樂的節奏美。

第三,想像奇偉,意境雄渾。德國19世紀著名的美學家狄爾泰曾指出:“最高意義上的詩是在想像中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劉勰也曾說過:“神用象通,情變所孕。”(《文心雕龍·神思》)劉成章“那喚起一系列想像的構想過程的力量,來自心靈深處,來自那被生活的歡樂、痛苦、情緒、激情、奮求振盪著的心靈底層”。(劉小楓《詩化哲學》)“安塞腰鼓”這個特定的意象,在劉成章的腦際孕育、鏇轉,仿佛地底突騰運行的火山岩漿,最後有最徹底、最盡興的噴發。於是,燦爛的意象在瞬息之間紛翻飛舞,源源不絕的大河波濤洶湧,生命的暢想在歷史和現實間遨遊……

你看,劉成章在這樣的場景上展開其想像的:無風之季,黃土高原上的一片高粱地里,兀立著一群茂騰騰的後生。這是一個“於無聲處聽驚雷”的背景!然而,當後生們的鼓槌擂起來的時候,在作家的眼裡,“百十個斜背響鼓的後生,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狂舞在你的面前。”作家的腦際迅速集合真實生活體驗的記憶,展開思維的翅膀,在想像的天空中自由翱翔。於是便有了鼓點是“驟雨”、流蘇是“鏇風”、瞳仁是“火花”、風姿是“斗虎”的豐富聯想。你再看,這“安塞腰鼓”,既“使冰冷的空氣立即變得燥熱了,使恬靜的陽光立刻變得飛濺了,使睏倦的世界立刻變得亢奮了”,也使作家想起“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千里的雷聲萬里的閃”“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爾後最終永遠明晰了的大徹大悟”;你再聽,在作家的耳畔,“山崖驀然變成牛皮鼓面”,發出“隆隆”的聲音,而這“隆隆”的聲音,既仿佛“豪壯的抒情”“嚴峻的思索”,又仿佛“隆隆隆隆犁尖翻起的雜著草根的土浪”“隆隆隆隆的陣痛的發生和排解”……作家在創造力的世界中“神與物游”,讀者也跟隨著心宇馳騁,思緒萬千。

《安塞腰鼓》既是高原生命的熱烈頌歌,也是民族魂魄的詩性禮讚。它以詩一般凝練而又富有動感的語言,譜寫了一曲慷慨昂奮、氣壯山河的時代之歌。

(選自《名作欣賞》200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