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

地錦,俗名爬山虎,我與它有著一段不解之緣。

那一年夏天我患腦血管病住進醫院,生命雖無危險,但恢復期間的行走鍛鍊卻是不勝其苦的。醫院內有一個草木蓊鬱的花園,園的四周有上部開著花格子窗的矮圍牆。在開頭那些憂傷灰暗的日子裡,我每天抱著病懨懨的身子,腋下拄著雙拐,繞著圍牆根艱難而緩慢地行走。

有一天,我剛走不多遠,便靠著路旁一棵梧桐樹歇息,感到再難邁出一步。這時我無意中朝圍牆根投去一瞥,只見一株幼小的爬山虎爬在牆根上,綠綠的,虎虎有生氣。我忽然對它產生了一種不同往常的親近感。我第一次如此貼近地凝視它。這才發現,它的綠瑩瑩的枝蔓上長有卷鬚,卷鬚先端發育成小的吸盤,爬上牆後分泌粘液死死地吸附在壁上,植株藉以頑強地向前生長。這使我從爬山虎的身上分明讀到一片熾熱的情感,傾聽到一種向前趲行的呼喚。

這以後,我與爬山虎成了朝夕相伴的朋友。我在圍牆外拄拐繞行,它在圍牆上攢勁前行。無論是草露未晞的清晨,歸鳥啁啾的黃昏,還是月光如水的靜夜,我繞牆行走時總是在爬山虎前長久地佇立,和它作無言的親近之談,後來竟至有“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之感。儘管那年夏天酷暑難當,它卻於熱浪滾滾之時咬住磚牆一步一步往上躥,出落得枝葉茂密,綠茸茸地愛煞人。

一日,幾個頑皮孩子在圍牆根“藏貓貓”,惡作劇似的將爬山虎的枝蔓從牆壁上提拽下來。當我發現悲慘地跌落在地上的爬山虎的時候,我想我的無言的朋友這回大概是完了。我扶著牆艱難地蹲下身去把它托起,將它的卷鬚上的被損傷了的吸盤重新摁附在牆上,將被弄得零亂不堪的葉片重新理順。漸合的暮色中,我悵然回到病室。第二天紅霞初露時,我來到它身邊,竟發現它的吸盤又不屈不撓地緊緊咬住了牆壁,它的葉子又那么鮮活亮麗,它的虎虎有生氣的卷鬚又在銳不可當地向前伸展。好樣的!朋友。

漸漸地,夏老了,夏去了,秋來了,秋深了。我終於丟掉了拐杖,爬山虎也爬到一人多高。覆蓋在花格子磚窗上了。出院時,我和家人特意去同這無言的朋友告別,這葉子已經霜變紅,耀如燃燒的火焰,真正成了大地上的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