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風

故鄉多雨,夏季是雨的季節,而風則沒有季節,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有風。

當路邊邊的那幾棵老柳樹發出了新芽,院裡青石板縫裡長出了一株株的小草,竹筍破土而出,花盆裡的花綻放出它美麗的笑臉,燕子在屋檐下穿梭唱歌,棉襖換單衣的時候,當我一覺醒來麻雀落滿枝頭,河溝里游來游去嘎嘎叫的小鴨子,花瓣雨從天空晃晃悠悠飄飄灑灑落下來的時候,和熙的陽光也染上了春的綠色,春天來了。

春天的風是宜人的,就像和熙的陽光一樣。春風是溫柔的,就像母親的手,輕輕地撫過天地萬物,萬物欣欣向榮,春風和春雨是有時候是孿生的,杜甫說“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春風和春雨在悄無聲息中就改變了世界的模樣,由冬天的破敗兒煥發出盎然生機。春風過處吹皺一池春水,高天上的流雲,倒映湖中的所有物體全部變形了,像是移動的哈哈鏡。有時是整體的推進,一浪一浪地前進,從陸地上吹落湖中的一片樹葉,在水面上飛快地打著鏇,飛也似地想飛上天,無奈水已經把它緊緊的吸住了,也想飛也似地往前跑,無奈波浪的鱗擋住了它的去路。有時從一邊呈曲線吹過去就像是龍擺尾,唰唰又像是一條從水面上極速行進的龍。

春天是碧藍的天空,乾淨,但不高,雲白的透明,燕子在天空飛來飛去,向人們傳遞春的氣息,人們沐浴在春風裡,一臉的喜氣。夜晚春雷陣陣,像是迎接春天燃放的禮炮。

樹葉嘩嘩,小草沙沙,春風也想情人的手,撫過之處桃紅李綠,梨白瓜黃,紅的是桃花,白的是梨花、梅花,黃的是南瓜花。鳥兒在花樹上唱歌,梳妝,嘮家常,枝兒搖,花瓣飄,淅淅瀝瀝,揚揚灑灑,晃晃悠悠,飄飄忽忽,一幅人間仙境。

又是一覺醒來,原先那些綠的芽變成了粉嫩的樹枝,緊緊包裹著的芽頭變成了一片片樹葉的時候,當小鴨子長成大鴨子的時候,當桃花、梨花、李花、梅花變成幼果的時候,火熱的夏天來了,夏天是厚重的。

夏天是多雨的季節,也是多風的季節。雨借風勢,風為雨伴舞。有時天空晴朗,剎那間烏雲密布,地面上飛沙走石,容不得你有半點猶豫,風來了,雨下起來了。天空還是湛藍,轉眼間雲塊快速移動,風呼嘯著,發瘋地推著搡著一切敢於阻擋它前進的事物,樹枝像是轉動的呼拉圈,地上的灌木和野草拚命地想直起腰桿,但又被風無情地摁了下去。夏天的風是猛烈的,但也是遲滯的,因為萬物茂盛,對風的行進形成了阻擋。

滴滴答答一陣緊似一陣,狂風卷著大雨,猛烈地拍擊著天空下,地面上的一切,所有的事物都籠罩在透明的模糊之中,大樹、小樹在急風暴雨中堅強地頂立著。平靜的湖面完全被雨水打得破碎不堪。迷濛的天空被閃電照亮,同時又被閃電撕裂,轟隆隆的雷由遠而近,像是從樓板上滾過了一個大鐵球;又一個閃電劈開天空,向大地扔下了一個個霹靂,那巨大的爆響聲震得你頭皮發麻,胸口好像是被什麼硬物頂了一下。

夏雨夏風像是給莊稼萬物,注入了興奮劑,一個勁地瘋長,夏天是成長的季節,夏天的風是成長的風。雨大風驟,成片的包穀,一夜之間全部躺倒地下,奄奄一息,好在在老家包穀不是主糧,否則損失將會很大,不過沒關係,趕緊上山,加固根系,損失終究還是挽回了。

夏夜坐在陽台邊,泡一壺茶,任風吹拂你的臉,那是十分愜意和舒服的事,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亮,心已隨風去。我曾經寫過的一首小詩:”太陽落山了,窗子打開了,熱氣還在家裡遊蕩。/我躲到樹蔭底下,搖一搖樹枝,千萬把扇子。/你挑著擔,擔上是滿滿的兩桶水,水灑落一地,你卻汗流滿面。/坐在窗前,敲擊著鍵盤,一絲風舔過我的臉。”

偶爾也會有一陣小鏇風,像水裡的漩渦,水裡的漩渦是把東西往下卷,鏇風是把東西往天上卷。在官道上,在場院裡,不知誰喊了一聲:“鏇風”,一個漏斗狀的卷掃著地面的灰塵、樹葉等一些較輕的東西,快速的鏇轉和向前移動。那時年紀小不知道這鏇風是咋回事,拔腿使勁追上去想探個究竟,鏇風沒追到,被風沙眯了眼睛,鏇風消失了就像一陣煙。

當地下滾落一地黃葉的時候,秋天來了。秋天具有了明顯的兩重性。一方面,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是一片沉甸甸的金黃,春天種下希望的種子,經過夏天的孕育,秋天結出累累果實,這就是“春生秋實”了。每天早上起來,到梨園拾撿被風吹落的梨,到栗子坡上拾撿被風吹落的板栗,是一件事愉快的事,我可以把梨帶到村口去賣,賺幾角小錢。另一方面,“刪繁就簡三秋樹”,秋天也是簡約的。天空湛藍,顯得高遠,秋高氣爽,雲淡風清,白雲如煙,天變得高了,雲變得淡了,有些空曠、幽遠和淒迷,因此淒涼、悲涼也就不足為奇了。今年的秋天總讓我有些傷感,秋天是傷感的季節,我為風而傷感。

在老家冬天基本沒有什麼風,特別是白天,當然在空曠的地方,在水邊也會吹一會風。晚間行走夜路,也會有冷風,但不是北方那種刺骨的寒風。早上起來屋瓦上,草地上,菜地里有一層白花花的霜,用一個碗,接半碗水,放根草,放到菜地里,第二天早上起來,碗裡已結了厚厚的一餅霜。白天太陽高照,在花台邊,屋檐下,烤著太陽,十分的愜意,有一種暖融融,想睡瞌睡的感覺。

冬天的空氣,好像是靜止的,風也是靜止的,也沒有雨。其實在老家,冬天是最舒服的季節,沒有連天雨的煩惱,也無夏天的炎熱,算得上是真正的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