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子 湖 拾 遺

快艇如離弦之箭,射破深藍色的湖面,驚起近處的海鷗掠動白色翅膀,從頭頂飛過。如果不是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驚擾了這靜謐的世界,梁子湖可真是一處世外桃源!

遠遠出乎我的意料,從未想到它是這么曠達、浩闊!雖是麗日晴空,但湖面卻煙波浩渺,水天一色。

俯視,湖水碧透,盈盈生長的水草可見根部。捧一捧入口,清涼,甘冽,那種純天然的滋味,是時下流行的各種礦泉水所不能比擬的。

湖心深處,漁民們用魚網和竹桿擺下了捕魚的迷魂陣,那成排的竹桿頂頭,站滿了白色的海鷗,它們都朝著一個方向,站得及其工整,頗象列隊的士兵,同行的攝影家們紛紛舉起相機,把這莊嚴的場景搶入鏡頭。

登上湖心梁子島,到處洋溢著漁家的生活氣息,小街兩旁,滿布著漁民們晾曬的魚乾和魚片。有貓悠閒地蹲在下面慵懶地曬著太陽,或許是漁鄉那濃濃的氣息早已填滿了胃口吧,它們對其所鍾愛的美食卻懶得再看上一眼了。

在這裡,魚是特色。只有深入其間,你才覺得眼界大開,各色魚種,品類齊全,蔚為大觀也。

梁子湖的魚,味道鮮美,加上這兒人人手藝精湛,百人百藝,千魚千味,故有“黃山歸來不看山,梁子離去不食魚”之美譽。

帶著兒時父親為我講述的那個悽美的故事,我走進了陽春三月中的梁子湖,走進了這個牽掛我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美麗而神聖的地方。

故事雖然有些久遠,但千百年來,它依然鮮活在人們心中,跨出了屬於它的世界。

相傳,古時梁子湖屬高塘縣境。有一名叫孟玉紅的婦人居住在縣城外。玉紅的丈夫進京趕考,久無音訊。留下她和六歲的兒子潤湖在家侍侯病重的婆婆,艱難度日。婆婆臨終之際,想喝肉湯,可家中連米都所剩無幾,玉紅無奈,只得將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一塊,煨了一碗湯給婆婆,婆婆喝下不久,含笑逝去。

玉紅的孝行感動了上蒼,玉皇大帝派一神仙化作道人上門乞討,再試其德。玉紅自己幾天沒有東西下肚,卻將僅剩的一點米施捨給道人。道人臨走留下一話:“衙門石獅口流血,定是高塘天收時,念你割股待親,孝行動天,現賜蓮鞋兩雙,屆時,可救你母子。”

此後,玉紅每日命潤湖前往衙門察看石獅,時有半年,天天如此。衙門外一賣肉屠夫見潤湖天天觀獅,驚問其故,潤湖據實告之,屠夫因笑其痴,遂於次日晨將豬血抹於獅口,以此捉弄潤湖。潤湖見石獅果真口流鮮血,趕緊跑回家中,母子倆急忙穿上蓮鞋,沿街勸說鄉親們逃往高處避難。霎時,一隻白鶴飛來,馱著娘兒倆飛向空中,傾刻,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整個高塘地陷水覆,萬民皆浮於水中。看到這幅慘景,玉紅趕忙將蓮鞋拋下,蓮鞋變島,民皆得救。而她因失卻蓮鞋,沒於水中。

後來,人們為紀念玉紅母子,將此島叫作“娘子島”,將此湖稱為“娘子湖”。但隨著歷史的變遷,人們將“娘子”讀作“梁子”,故有今日得名。

不敢說這個故事有百分之百的真實,但玉紅“割肉待母”,卻當作中國十大孝行之一而載入史書。而且歷史上“高塘地陷”也確有其事,由此,你還有什麼值得懷疑呢?

時至今日,尚有人證實:每逢雷鳴電閃,暴雨到來之際,梁子湖尚有多處可見沉入湖底的村莊、城郭,說得活靈活現。為求證其實,我們一行租用一條機動漁船,作了一次環湖探尋,可惜的是未得天公作美,不施雷電狂風,終不能一飽眼福,只好在當地漁民繪聲繪色的講述聲中,幻想那幅悽美的圖畫。

沿著島上那青石板鋪成的小街,我們一路尋覓,街道確是古老,地上的青石已被歲月踩出深深的印痕,兩旁斑斑駁駁的土磚瓦房被炊煙燻得漆黑如墨,有的滿布著塵網,看得出漁民的日子還依然有些艱辛。但是他們卻活得很是滋潤。青壯年見得不多,偶爾有些,也是夾支香菸,悠閒地在房前屋後踱步,見我們到來,趕緊擠過來湊熱鬧。倒是老人居多,隨便一間房子裡探出張臉來,打聽一下,就是80多歲的老人。他們都顯得很是健旺,看不出老態龍鐘的痕跡。

走進周家巷28號時,有四五個老太興致盎然地在屋子裡打牌,隨行的幾位攝影家趕緊抓拍了幾個鏡頭。一問,得知她們正是島上的幾位老壽星。其中一頭銀髮的王老太壽齡最高,已是116歲了。但她仍然耳聰目明,大約只看得出六七十歲的年輪。大家忙將她請出屋外,在太陽底下,單獨為她拍攝,王老太風趣地說:“中央電視台也為我照了好多呢,他們還給我置了一身衣服。”

幾位攝影家頓時你看我,我看你,面露尷尬之色。因為他們此行都是自掏腰包,而且口袋裡都不豐厚,要不然也應該給老太太一點“撫慰”。

拍了許久,幾位還意猶未盡。王老太卻不滿意了,說:“我都曬昏了,她們還等著我打牌呢。”一席話,把在場的人都逗得開心大笑起來。

湖風悄無聲息地游過來,使人頓覺清涼撲面,神清氣爽。成群的雞仔在地上啄食漁民們晾曬的魚乾,相互追逐,相互嬉鬧,別有情趣。小豬輕輕哼唧著,憨態可掬,一路拱著,沿著青石街道向前尋覓。遠處有一兩隻雄雞開始報午,聲音在寂靜的島上傳出老遠。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一切都顯得那么空曠、幽靜,置身其間,才充分體會到回歸自然的那種獨特的感受。

梁子島依然保持著田園牧歌式的原生態,島上十分注重環境保護,現在他們連洗衣粉都很少使用了,更不說其他的污染。由此,這兒成為中國第一長壽島,也就不足奇怪了。

沿著湖濱小道,走近梁子漁港,已是夕陽西下,浩瀚的湖心一片金黃,波光鱗鱗的湖水,猶如萬千鱗片。遠處,海鷗聲聲入耳,間或有三兩齣湖的漁船歸港,站在船頭的漁人,被金色的陽光映襯成一尊尊雕像。近處,蝴蝶在湖邊的草地悠閒地撲動翅膀,人從面前經過,也不能驚動它的夢幻,此情此景,讓人體會到人與自然達到了一種和諧完美的統一。

湖邊,浪跡依然。雪白的沙地上有一層一層的浪渣,形成道道年輪,依稀見證著梁子的滄桑。

漁港泊有百十來條船隻,雖離休漁季節尚有一段時間,但卻少有出湖捕魚。也許他們在等待秋天開湖那輝煌的日子。望著空空的船艙,攝影家們多少有些失望,但我卻從那些黑油油的船艙里看到了人歡魚跳的豐收景象。

“搖起烏棚船,順水又順風。”剛剛跳上船頭,毛先生趕緊為我進行導演。出發前與毛先生有約,請他為我拍幾張好照,總想將自己那有些愧對觀眾的尊容,通過他的精湛技藝,提升一個檔次。相機咔嚓一聲,我的一腔希望就被裝進了那個小小的鐵疙瘩里。

下得船來,領隊范先生正在頻頻招手。他帶著花50元錢從飯店租來作拍攝模特兒的孟小姐已經走得老遠了。這是我們幾位的約定俗成,故意留些空間給他。孟小姐一路挽著范先生的胳脖,宛如一對老夫少妻。范先生高興了,一路唱著“路邊的野花不要採”,那孟小姐卻在他臉上打一個響吻,也唱了起來:“不採白不採,采了還想采。”惹得有些學究氣的謝先生和吳先生大叫開了眼界。

曲折迂迴,七彎八轉。一行來到點將台,湖面豁然開闊,方圓幾十里,一望不到邊。相傳這是三國年間,周瑜在此操練水軍的處所。點將台三面環水,雄峙湖面。從高高的台上望下去,湖中布有水草的地方,水呈黃色,空盈處,水皆深藍。細看,恰似周瑜當年布陣之勢。站立片刻,耳畔依稀傳來咚咚戰鼓,漿櫓聲、喊殺聲,聲聲震天。朦朧中,遙想公瑾當年,雄姿英發,談笑間,曹操八十三萬大軍檣櫓灰飛煙滅。歷史不會埋沒赤壁之功,但如果不是梁子練兵,會有赤壁大戰之勝么?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千古遺訓也!

夜,悄無聲息地降臨了,梁子島更加寂靜起來。如果不是點點漁火的輝映,人們恐怕更會把它與原始曠野聯繫在一起。

梁子湖的主人很是好客,魚宴、美酒把我們一行都灌得有些飄飄然了。回到旅館,迅速有鼾聲此起彼伏,我打開筆記本,記下一天的行程。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清晨,同室的毛先生將我喊起,說是去拍梁子日出,一看錶,才五點剛過。大家洗漱完畢,就打著手電,走進了黑咕隆咚的夜幕之中。

小街上,有狗狺狺而吠,劃破夜空。一行人高一腳低一腳地在街上亂撞。范先生欲到點將台拍日出,但毛先生卻說那兒少有漁船,缺乏生氣,堅持要到漁港等待。

到達漁港時,晨曦初露。淺湖中傳來陣陣蛙鳴,有夜不歸巢的鴨子“呱呱”叫著,在湖邊梳洗羽毛,幾隻出湖的漁船帶著一縷輕煙,在隆隆的機聲中駛出港灣。近處還不時傳來魚兒拍水的聲音。為了抓拍這些鏡頭,幾位攝影家把我支使得團團亂轉。一會兒要我站在漁船上啟動閃光燈,一會兒要我向湖中投石塊,直到旭日東升,他們才饒我一回。

東方天際紅透了半邊,但太陽遲遲不肯露面。直到接近三竿,才猛地跳了出來。僅此一瞬,那種美麗、那種輝煌就令人炫目。這一刻,整個梁子島如同沐浴在聖光之中,顯得那么神秘,那么壯觀。我看過黃山日出,也看過泰山日出,但真正令我心生震顫的還是梁子日出。那一刻,它完全如同母親分娩,把一個鮮活的生命送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