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水廠

今天,父親打電話告訴我,接到通知老家的水廠的房子已經不需要看門了,這也就意味著父親在水廠的土地耕種和每月150元工資徹底結束,我心中突然湧現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感到莫名冷落與蒼涼。於是打算近幾天回去看看那些即將坍塌的房子,向它們告個別。

記憶真是奇怪的東西,二十幾年過去了,偶然提起這一話題,那些房屋的一切細枝末節竟然都還藏在腦海的最深處,一股腦全都翻出來,每扇門、每個窗台都一一浮現出來。我默默地閉上眼睛,遐想當年住在那些房子裡的那些難忘枝節,那些往事直到現在都讓我留連忘返,時而想起都會立刻身心愉悅,洗滌淨化著自己的靈魂。

水廠院西南角有一水塘,呈方形的四坡全用石塊壘成,四周立以石欄,面積雖不到一畝卻是整個院落唯一景觀。水塘北面是一排宿舍與廠房,院內有水泥砌塊鋪就的一條便道,修築得非常完好,依稀可以辨出條條輒跡,毫無疑問那是昔日貨車出入頻繁的印證。這得感謝父親近年來的悉心維護,那些已經溶化為自然景物的堅實路基,指向曾經有過的繁忙與驕傲。蜿蜒的道路兩側野草藜籬,泥藻淖疏。夕陽西下,朔風縷縷,這個破敗的院落顯得更加孤寂而悲涼。

有一倉庫坐落在東側,保存得較為完整。門上有字“紅梅礦泉水廠”!我很小時候就聽說盧集出了一口礦泉水井,在那個到處充滿商機的時代,有見識的單位當然不會錯過凸顯政績的機會。幾經轉折,瓶裝礦泉水終於在街頭和超市間熱銷……

把盧集鎮最好的礦泉水灌裝成品一箱箱運走。這的確是天大好事,水是從地下抽來當然不用花錢,稍稍包裝一下就可以銷到火車站,超市送到需要的人手中。銷售量越做越大,卻不知是何緣由宣布虧本倒閉,於是水廠在糊塗的忙亂一陣後陷入了長久的寂寞。所有工人相繼另謀生計陸續走了,只剩下這幾間空曠廠房需要人照看,由此我父親成了水廠最後統領者。當父親走到水廠院內重新審踱這些破敗的廠房時,也只能嘆息一聲,拿起鋤頭來耕種這塊曾經繁榮的土地!

許是這裡的水太過甜美,這裡的流水過於清冽,更或許和水井挖掘的深度有關係,於這裡的灌水的工人相貌關係等等。總之一頭霧水愈思考愈排遣不開,村民更是為有這口井而終日惋惜嘆氣。這是一個現代社會中某些官僚主義追求所謂政績而導演出的悲劇,礦泉水廠只是這些悲劇中一個很小的受傷弱者。那時那天,每時都有很多造廠計畫即將啟程,同樣每刻也有太多企業面臨破產。於是,水廠背負著種種罪名,默默地端坐著,迎來送往,安分度日。

我在閒暇時總會坐到水塘邊,帶著哈巴狗,悠閒地扶著釣竿,愜意地度著美好時光。偶爾我還會在這裡住上一二個晚上,好好坐下來陪父親聊聊家常,嘗嘗母親為我做的小菜。切實體會到一種居家感,一個比較現實的原因是回到父母親的身邊,自已又有了孩童時的感覺,盡可以放開手腳,無所顧忌地去說笑。

傍晚坐在水廠門口,清涼的風悠悠吹來,送來溫馨的泥土氣息和莊稼的幽香,隔壁磚瓦房內亮著蠟黃的燈光,相鄰婦女們座在小板凳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忙著穿針引線,孩子們頑皮地繞著屋前屋後追跑嬉戲,屋角的柴堆里,不時傳來一聲聲狗吠。欄里的牛羊正在吃草,一股濃烈混合著草料和牛羊糞的氣息滿溢鄉村。月亮,像一面白玉鏡子,正無聲無息的把它的光輝灑向人間,灑向水廠大院,月光下有花兒在靜靜的開,花香在悄悄的飄……

現在終於要和這個安靜寧奕的地方說聲道別了,我相信以後回老家去機會更少了。夜裡做得一夢,自已坐小船在水廠院中水塘里嬉戲,四周的石欄,桑樹,野花,哈巴狗,都在一同暢漾,父母正在田中鋤禾……

水廠的故事已離我而去,心中的記憶已經殘損不堪,我仍願拾起這些記憶的碎片,去懷念曾經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