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跑了

冷風凜冽,月季那帶刺的枝丫叫人割去,不再生花,像個不再生育的女人,淒楚可憐。坪中雜草叢生,有個身影駐足在其中,但稍縱即逝,不再看見。忽然,落雨了。二狗在哪呢?

二狗是個可憐的人兒,自從出生,腳上就落下了殘疾,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小院裡除我以外的小孩都視他為異類,笑話他那落有殘疾的腳,不予他任何憐憫,不與他玩耍。他的父母也嫌棄他,讓他整日在外流浪,他沒有得到應有的關心和照顧,反倒承受了來自他那個年齡段近乎所有的蔑視和深重的白眼。他不愛說話,完完全全不接受外界,封閉了自己,給自己附上了一層薄薄的膜,日益變厚,最終密不透風,不見天日。

一日,春季的第一縷光照在了地上,風夾雜著絲絲寒意飄散在人間,二狗裹著單薄的外套,又被流放出來了,他駐足在坪中,看著雜草上晶瑩的露。蹲下,玩他那唯一的玩具——一把綠色的塑膠小鏟,玩得正樂,被他媽媽硬是拖回了家。我站在他家門口,往裡看,屋裡坐著個男人,抽著煙,不堪入耳的話語不斷從他那紫紅的嘴唇中湧出,二狗面無表情,只是呆呆的站著……

夜幕降臨,院中死一樣的寂靜,二狗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微微泛黃的燈光撒在他的頭上,毫無溫暖,頭髮像雜草般縱橫在臉上;抱在兩腿之前的手臂上一道紫,一道紅,慘烈烈的;那單薄的衣服破了又補,補了又破,他家似乎還沒有窮到這種地步。吳婆散步回來了,瞧見了蜷縮在角落的二狗,急忙跑回家,端了碗水,拿了袋麵包給二狗。看著二狗狼吞虎咽的樣子,眼角有了點點光,“可憐的孩子啊,慢點吃,不夠的話給吳婆說一聲,吳婆再給你拿,唉……”吳婆說道。

那晚莫名其妙的降溫了,不知二狗是怎么挺過這個漫漫長夜的。

第二日,聽樓下的爺爺說二狗昨夜沒地兒住,找了塊草多的坪,將就著睡了,我問:“不是有吳婆嗎?”“那孩子性子倔,死活不肯去她家睡,說是怕髒了她家的地,可憐的孩子啊。”“那後來呢?”“半夜,他爸回來了,瞧見了他,揪著他回了家,說他有家不回,在那裝可憐,他爸才是真虛偽,做樣子給鄰居們看的。唉……”

後來的幾日,我都沒有再見著二狗,有些擔心他。

一個月以後,樓下的婆婆們聚在一起閒談,其中就談到了二狗:

“你們聽說沒,那個誰家的二狗跑了。”

“啥時候的事了?”

“就他爸把他弄回去的那個晚上,趁他爸睡著了,就跑了。”

“那這孩子日後吃什麼,住哪?”

“別提了……”

後來,那對夫婦受不了樓下人的議論,整日都不敢出門。小孩們不再歧視他,反倒對他懷有些愧疚之感。

“喂,那作孽的主!你家的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