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人類的世界

“我想吃牛肉。真正的牛肉……”“啊——”子賢睜開眼睛,臉上已經全是淚水。又夢見爺爺了,是相同的夢境。夢裡,或者說記憶中。彌留之際的爺爺躺在病榻之上,口裡呢喃著的正是這句話。這一句如同魔咒一般的話語,這些年來,愈加讓他感到恐懼與痛心。天快亮了,屋子裡很靜,父母有多少天沒有回來了呢?記不清楚了……他的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事實上這個星球的大部分居民都是搞科研的。

吃過機械保姆準備好的早餐,子賢便往市圖書館去了。子賢是圖書館的常客,他對科技並不感興趣,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歷史學。

子賢拿起那本介紹中國古代史的書籍,看到鐵犁牛耕的相關資料。原來牛是這么古老的動物啊……子賢又想起了爺爺去世那天的情景。爸爸把磨碎的牛肉送到爺爺嘴邊,他卻揮揮手,怎么都不肯吃,嘴裡呢喃著同樣的話。子賢問爸爸:“為什麼爺爺不肯吃?”爸爸無奈地說:“爺爺要的是真正的牛肉……而不是克隆牛的肉。可是,如今這個世界上恐怕也不會有一頭真正的牛了吧。”

子賢忽然聽見有人在背後喊他,回頭一看,是爸爸的朋友老楊。老楊說:“你爸爸讓我把你帶到實驗廣場。”當進入那間“動物農場”的實驗室時,子賢傻眼了。那是一片寬闊的農場,生活著各種各樣的動物。“不過是克隆的產物罷了……”子賢想。然而,當他看到母雞下蛋的情景時,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了——克隆出來的動物是沒有繁殖能力的……

傍晚時分,子賢和爸爸媽媽一同高興地回家。從此,子賢幾乎每個月都去“動物農場”一兩回。看到每天都樂呵呵的兒子,父母自然高興,但新的煩惱又隨之而至了。

如果子賢知道,看到的動物是帶著靈性的科技產品而已。它們只是演繹著動物繁衍過程和生活的影像,若知道一切,得了“自然依戀症”的他會更加難受吧?——這是這個時代常見一種心理疾病,患者心中渴望著與自然和諧相處,渴望著其他物種的回歸。他們往往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寂寞之感。

因此像子賢父母這樣的科研人員便著手研究“動物農場”這一項目。但是,隨著患者病情的好轉,他們便愈發依賴“動物農場”,一旦他們發現這一切都是假象,他們便會分不清楚哪個是假象的世界,哪個是真實的世界。

這天父母又陪著子賢從實驗廣場裡回來。男孩回到房間裡,爸爸打開機器保姆的電子指令,機器人開始播放這條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的留言:您在真實的世界裡,這是一個只有人類的世界。——下一回,子賢不在場時也要播放同樣的內容,知道嗎?——是的。隨後,屋子裡只剩下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