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我就不自覺地想起了雪。去年下過一場大雪,今年不知會不會下雪。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那些漫天飛舞的雪花是從遙遠的極地趕來的,要不就是白雪公主派往人間的fairies。關於雪,有無盡的遐想,也有很多回憶。
很小時,只要老天爺下雪,我們這些小孩會高興得手舞足蹈,跑到院子中央大喊大叫。那時,整個蒼穹被落下的雪花映照得十分鋥亮,順眼望去可以看見遠處錯落有致的村舍的輪廓;漫天都是翻飛的雪花,有鵝毛那么大,掉在脖頸里冷得讓人打顫。有時,我們會傻傻地站在門外看老半天飛舞的雪花,直到媽媽叫我們進屋烤火。
南方的冬天濕氣特重,尤其是下雪的時候,天氣會變得更濕冷。吃過晚飯,我們便會圍在火盆旁邊烤火。那時候,農村地區還不太普及電火爐之類的電子設備。我們一般選擇在下雪的晚上燒柴火。也就是架一個大火盆,然後挑揀比較粗的木棍放在火盆里點燃,不久後火盆中央便冒起一團熊熊大火。接著,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圍坐在火盆旁抿著熱茶,談天說地。不是有個成語叫“圍爐夜話”么,大概就是那種情形。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冬季夜晚的“圍爐夜話”的內容,多半是上一輩人在“文革”時期的悲慘經歷。我們那時戲稱為“揀陳年芝麻爛穀子”。對於父輩那一代的人而言,他們都喜歡給孩子們講述自己過去的諸種遭遇,就像《剪刀手愛德華》中年老的kim給自己的孫女講述她和剪刀手的愛情故事一樣。孩提時代的我們,不一定能理解他們過去所經受的苦難,但是,我們依然充滿好奇地坐在旁邊傾聽父輩們的往事。那時,屋外陰風怒號,漫天鵝毛大雪。等我們回房睡覺時,地面已堆滿厚厚的一層雪。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早已是雪花的世界。放眼望去,宛若一幅巨大的亞麻色地毯覆蓋著整個村莊。孩子們起床後,便不顧一切地沖向雪地。其實,雪後的大地才是孩子們的樂園。他們在雪地上盡情地嬉鬧,玩起了打雪仗、堆雪人的遊戲,怕是早把媽媽的叮囑拋諸腦後了。等孩子們玩累了,全身早已濕透,連鞋子裡都擠滿了雪。手和腳也凍得通紅,就像熟了的紅蘿蔔。回家後的孩子免不了要遭大人們的打罵。
小時候玩雪是一種樂趣,簡單、純真,不摻雜絲毫雜質。一旦長大成人,我們就只能靜靜地看別的孩子們在雪地上瘋玩,內心不免湧來一絲悲涼。曾經是孩童的大人們,他們長大後就要去過另一種生活。在刻板乏味的成人世界裡,他們變得謹小慎微、唯唯諾諾、勾心鬥角,不再像兒時那般肆無忌憚;同時也就意味著失掉了一份樂趣,一種只有孩子們才懂的樂趣。
我記得上國小時,特別是在雪後的黃昏,媽媽一定會拉著我的小手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時的她是一名國小教師。走在回家路上,她都會詢問我當天在學校里的學習情況。年幼的我總是如實地向她匯報,並且每一個字的發音都咬得那么清晰。而現在,媽媽已經老了。每當看到她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凝神深思,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些明亮的過往。那些如雪花般美麗的幸福,輕易地溜過指縫間,早就一去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