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清韻之李後主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時光是一條河,你總是記得他,他卻不記得你。

時光也是一縷煙,你以為存在的時候,其實已經消失了。

多少朝代更替,多少風雲人物,已隨著千年的流淌,退出歷史的天空。到此刻,風煙俱淨,可是總有那么深刻的人,讓人思至如今。

歷史上有許多亡國之君,但是可以讓人這樣溫柔的記住,唯獨南唐李後主李煜。

他是一個風流詞客,在詩酒音律中,才能逍遙度歲,形骸無我,可是生在帝王家。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卻是真實。這樣一個人,他沒有宋太祖那一統山河的雄心壯志,沒有成吉思汗氣吞山河的霸氣,不能像漢武帝般橫掃古今天下,不能馳騁萬里雲天,從他君臨天下的那一刻起,這江山就已注定要落魄。

這些記住他的人,沒有職責他誤國誤民,斷送江山。而是沉浸在他的詞里。

宋詞的人,沒有人不知道李後主。他被稱為詞中之帝。他的詞,像一把溫柔的刀子,可以輕易刺透你的心靈,卻難以拔出,甚至想讓他多停留幾分,你看著它流血,看著它一點一點深入,卻沒有辦法。

他的詞前期後期是有轉變的。一是周后的離世,一是故國淪喪。

歷史總願意給多情的皇帝添上璀璨的一筆。仿佛做一個深情地皇帝,就算是昏庸無道,荒廢朝政,也可以諒解

因為那些絕世而獨立的佳人,本就可以傾國傾城,都說紅顏禍水,其實禍水並不是紅顏,而是那些愛上紅顏的人。紅顏無罪,只是太美。

李後主一生深愛的那女子——周后,名娥皇。她是紅顏,也很美,卻不是禍水。後宮佳麗三千,唯她一人。

因為她能深入他的靈魂。

可是再美的愛情,也抵不過光陰,逃不過宿命。周后病了。正是風華正茂時,卻一病不起。他為她衣不解帶。

而她終究還是走了,就像一枚落葉,在趕往秋天的路上,匆忙而悲絶的消亡。

結局來的太快,剛失去摯愛,他就從君臨天下的帝王,到一無所有的階下囚。這一次,他是真的痛了,亡國之恨,切膚之痛。

也許他痛心的不是他的帝王寶座,不是他衣食無憂的生活,不是他的天下子民,因為他本就沒有一顆帝王之心。他痛心,他根本不及一個尋常百姓。對於一個風流不羈的才子,最重要莫過於自由。他說過,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他擁有的只是一份破碎的記憶,能做的也只是一次次將破碎的碎片拼起來,在幽夢重溫舊日

任由他多努力,也無法回到最初。

在夢裡,他暫時忘記了俘虜的身份,只想貪戀那片刻的歡愉,可是好夢易醒,那陣陣春寒,驚醒了他的夢,原來,夢裡夢外,竟有如此差距,醒來獨自憑欄,看無限江山,風雲萬里,於他,不過是一粒粉塵,一切都是落花流水。

他只有在夢裡,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帝王。

他迷失在別人的宮殿里,可是歷史卻沒有拋棄這個落寞的皇帝,給他畫上了深刻的一筆,可是世人卻只記得,他是一個詞人,一個用無限江山換來千古絕響的詞人。他付出了一生的代價,丟了萬里江山,他唯一有的,也只是文字。

他的故國,亡了,曾經坐擁天下如今卻如同籠中之鳥。

他愛的人,死了。曾經權傾天下的君王,如今卻連折一支花插於她墳前,也算奢侈。

那滿懷的離恨,就像春草,在他心頭蔓延著。

他寫了,小樓昨夜又東風,古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之後就被宋太宗被賜死。因為他還念故國之情不加絲毫掩飾,此心不容。一代帝王連死,也這樣沒有尊嚴。

他的一生就這樣,零落成泥,花開無聲,花落也無聲。可是卻留下了最絢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