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依舊落

葉,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地落……

她只是無數落葉中的一個,從冰寒的冬天開始,就不斷地尋找,尋找她遺失的記憶。

踮起腳尖,她拾起遺失在雨中的記憶,輕輕的,輕輕地停在泥土上微笑著親吻厚實的大地,似如一隻蝴蝶悄悄地停在花蕊上,那么溫柔,那么輕盈。我想,葉一定是有什麼話要偷偷地告訴地球媽媽,一定是的。

我的夜,好靜。我聽見窗外一抹一抹的月光灑在綠葉上的聲音,亦是那么的溫柔。我的左耳充斥著樹葉的“沙沙”聲,霎時滿眼的黑色。因為色彩的暗淡,我的眼睛被一種冰冷的痛灼傷,刷地一顫,好冷……窗外,是銀色的溫暖。我把右耳緊貼在牆壁上透過冰涼的純白色聽到了窗外銀輝般的聲音,輕輕的,她有折射入我的心底,劃出一道暖色的風景。

媽媽,當時空喪失了他的能力,我一定會乘著綠葉到過去看望病床上的你,悄悄告訴你將來的將來,我會守護你。媽媽,當你早晨醒來,我一定會替你梳理長長地頭髮,聽你講那過去的故事。然後的然後,讓我在你的右耳邊輕聲地說:“親愛的媽媽,將來,我一定一定會好好守護你,一如從前你守護我一樣。”

許多時候,我看到了那個病房——我出生的地方。一個沒可能養活的孩子,媽媽,她現在很健康。這也許是夢裡的場景一個黑壓壓的小房,我看不到裡面的顏色,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一切都只是因為我在外面,離裡面好遠好遠……媽媽,我知道你的心一定在哭,因為我的眼角莫明滲出了苦苦的淚水。天,下雨了,伴著樹葉的“沙沙”聲,你哭得更厲害了。這一場雨,把我定格在記憶里,每每想起,始終覺得還有那么不只一絲絲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帶著那場雨里苦苦的味道。

親愛的媽媽,綠葉知道我哭了,你知道么,就像我知道你笑了一樣。每一次,你都會用天真的笑臉看著我,笑著說我懂事,卻仍然把我當做小孩。但我知道,在你的眼睛深處,藏著難以言語的悲傷。那是大人心裡不能說的秘密,是更不能告訴她眼裡的小孩的。媽媽,要到哪一天,我才有能力為你分擔……

當你眼裡噙著淚水回來,媽媽,你可知道,我也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痛與害怕。媽媽,您的腰好些了么?祈求上天,讓疼痛學會轉移。

突然有一天,八百米剎那間小腿的極度酸痛,讓我驀地一怔,原來媽媽腰上的疼痛遠不是我所能想像的……

對不起,親愛的媽媽。

媽媽,我們之間有一堵牆壁,我是知道的。那是純白色的牆壁,我常常把手貼著冰冷的牆壁,感受你的溫度,也常常把右耳貼著牆壁,聆聽你的呼吸。親愛的媽媽,請原諒我的膽小,原諒我提不起勇氣推倒那堵薄薄的牆,就像當初不敢走進那所黑房子一樣。媽媽,我害怕看見左邊的風景,因為我看不到你的左邊。那兒太冷。許多年以後,我用淚水的溫度化開生命的冰霜,就一定能看到牆另一邊的風景,看到你另半邊的生命……

媽媽,你知道綠葉的舞蹈么?當生命走到盡頭,綠葉選擇用獨舞的方式表達她對根的情意。一個人,完成生命的舞蹈。鏇轉,鏇轉,輕盈飄渺的舞步。一陣颸風襲來,她依舊安安靜靜的鏇轉,依舊無聲無息的落,在空中無奈的打幾個圈兒,依舊回歸大地——最原始的地方。她的舞姿不似蝴蝶般曼妙,卻讓根永恆地微笑著。綠葉從樹梢到落地,上帝注定了只有短短几秒的時間,可是,她是滿含著情意與微笑的;她用自己最後的力量,醞釀出一枚小小的果實留在樹梢;她以最後的生命踏出了最動人的舞蹈。這,就夠了。

我想,綠葉是知道的,她清楚地知道根為了自己的生命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為了一點點的水,他用自己的身體割開無數荊棘,忍受無盡的寂寞。媽媽,我知道,為了我,您一樣是斑斑駁駁,每一道痕跡,我都已把它們烙在我心底……

親愛的媽媽,今天不要哭,我帶你走回家的路。

我獨自走在樹林裡,拾起一片葉子,雙手合十字握在手心,閉上眼,虔誠的祈禱您一生平安。

許多年以後,這棵樹上,那一塊只屬於心的地方,又生長了一篇片綠葉,然後,葉依舊一片一片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