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華年

一舊夢這是我一個人的戰場,沒人能幫得了我了。

暮春時分,柳絮還在因風而起,晚櫻的枝頭卻已是攢簇的綠意,日光穿花拂柳,卻仍因過於明媚而有些刺眼。炎炎夏日已初現端倪。

又是一個周末,作為一個住校生,我又有一個星期沒有回家了。

在父親接我回家的車上,我很沉默,父親卻顯得興致很高。

“你的書我買到了,不太好買,好幾家書店都沒有,最後我還是網購的。”他顯得非常得意,頓了頓,又自己接下去說道:“你發表在上面的文章我看到了,還不錯。如果你真的喜歡,如果你真的打算在這方面長久發展的話,我給你個建議”“喔?”我偏著頭看他。他似乎得到了滿足,兩隻手搭在方向盤上,翹起一根手指,晃啊晃地說:“你的文章取材於自己的生活,這本來沒什麼,可能第一眼看上去還會覺得很不錯,但如果所有的都是這個風格,不僅你自己會覺得江郎才盡、無話可說,你的讀者也會審美疲勞。所以你得多關注社會,培養自己的洞察力,才能獲得取之不盡的素材。”我驚訝於他會這么說,正低頭細細的思索。轉過了一個彎,他又接著說:“也不能因此荒廢了學業。對了,你這個星期怎么樣?數學還好嗎?”我心臟猛地一沉,再也沒有了談下去的興致,只隨口敷衍著還好還好。

“爹爹你好好開車,注意安全。”我提醒著,卻帶著不耐煩的口氣,隨即車裡徹底陷入了沉默。

我習慣這么喚他,大概是當年著迷於《射鵰英雄傳》的緣故,俏生生的黃蓉抱著黃藥師“爹爹,爹爹”地喚著,如銀鈴般悅耳。世有桃花,蔚然成霞,碧海潮生,神劍落英,兒女情長。彼時我尚且年幼,是想不到這些的,現在想來,或許只是想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崇敬和孺慕之情也一般無二吧。

而此時此刻,車窗外的行道樹綴連成了一道碧色的牆。“這是我一個人的戰場。”我在心裡默默地念著,對記憶里那個撲向父親懷抱的孩子說:“沒人能幫得了我了。”

陽光變得慘澹,一點點失去了溫度,記憶因顯得那么不真實,像是昨日舊夢。

二微光我輕嗅著蘋果的馨香,微光灑落我窗台。

緊閉了房門,狹小的房間讓人有些氣悶。我寫文章卡在了結尾處,正苦於情感無法宣洩時,突然響起了不合時宜的敲門聲。

我不耐煩地蹦下地,赤著腳,噔噔噔地跑去打開了門鎖,正迎面撞上了父親的抱怨“在自己家裡還要鎖門?”我跳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背對著他揮著手:“什麼事,什麼事,出去的時候帶一下門謝謝。”他把手中的蘋果塞給我,“喏,補充維生素。”環視了一周,他又皺著眉頭說:“空氣這么差,還不開門也不開窗?知不知道對身體不好?”我低著頭,手中的蘋果涼涼的,還帶著瀲灩的水珠。“不想開,外面吵。”我的氣焰不知不覺弱了不少。他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幾眼:“開門還是開窗,自己選一樣。”“開窗。”我咬咬牙。“嗯好,把窗打開我就走。”

落地的窗簾被拉開,玻璃窗移動的聲音有些沉悶。城市的霓虹化作點點微光灑落,夜風溫涼而清新,竟讓我有些恍惚。

再回頭,房門果然已經關閉。

橙色的燈光一點一點地蕩漾開去,瀰漫入城市的夜色里。我突然產生了一絲歉意,或者說,一絲長久以來一直存在,而我卻刻意忽略的歉意。

我輕嗅著蘋果的馨香,微光灑落我窗台。

三夜盡會好起來的,我知道,會好起來的。雲開雨霽,夜盡天明。

人生的難過有許多種,不甘卻是最為激烈,像一杯老酒在咽喉里燃燒,一股辛辣直衝上來,不敢喘息。

窗外滾著悶雷,氣流似乎化成了實質,嘩啦啦地衝擊著我胳膊下死死壓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從自習的教室望出去,對面的教學樓被白色的燈光充盈,在夜雨里模糊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的光球,淹沒了其中所有正在拼搏的生命體。小高考、高考、夢想、未來,一瞬間,統統裹挾著洪流撲面而來。迫著自己低頭,迫著自己收回所有的思緒,那夜夜難解的夢魘重現眼前——空白的試卷,答不出一字。

所有的顏色都被夜雨洗去了,一切的本真都被還原。在流淌不定的燈光中,遠遠的街燈仿佛是天邊浮沉的星辰,前路,那么黑,那么長,何去,何從。

望見他時,雨幕中的父親,半邊身子已經濕透,雙腳陷在雨水裡,不知已有多久。

他望著訝然的我,不安地搓了搓手,似乎怕我責怪他不愛惜身體:“明天我又要出差,時間挺長的,所以來看看你。”頓了頓,他又說:“我收到你的成績了。成績不是全部,也不能代表你所有的努力,別難過好嗎。真的,努力過就好了,別難過好嗎……”他一遍一遍地這么說……一遍一遍……我覺得自己像是冰山,當自以為足以在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