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那些樹

每次回到老家,都在感受著樹的消失。

記得小時候,我家的後園有一棵桑樹,奶奶說:“從我嫁到我們老劉家,這棵桑樹就是這個樣子,每年的五六月份,滿樹紅的紫的桑葚成為你爸爸和你叔叔解饞的好東西。村子裡的孩子們都願意這個時候到家裡來,爭搶著幫我幹活,我知道他們心中的小九九,無非是幹完活之後,我給他們摘些桑葚吃。那時候的孩子規矩著哪,先幹活,再等我去摘,哪像你們現在這些‘活驢’,簡直無法無天了。”奶奶說的“活驢”是村子裡的半大小子,他們經常從院牆跳進園子裡,偷桑葚吃。聽到奶奶的這些話,我的心裡相當不是滋味,村子裡有幾個孩子,還是我的朋友,他們經常纏著我要吃我家的桑葚,我給他們摘了些,可總也滿足不了他們的饞欲。也許是奶奶有偏見,一說起桑樹,奶奶就感慨地將我們這代孩子和我父親我叔叔那代孩子對比,最後總是一聲長嘆:一代不如一代呀!

有一年,三叔在我家的後園種了許多菜。在菜剛剛分成兩個瓣的時候,一天夜裡被一隊雜亂的腳印給毀了。當然,腳印直指那棵結滿桑葚的桑樹。黑黑的夜裡,這些半大小子以為菜地里還沒種東西,就急匆匆地直奔主題了。三叔看到心愛的菜被人踐踏了,二話沒說,到前院拿了柄利斧,三下五除二就將桑樹砍倒了。等到我和奶奶聽到訊息趕來,只看到了桑樹的身體在痛苦地抽搐著,白森森的傷口好像在流淚。奶奶指著三叔訓斥:“這棵樹比你歲數還大,你就為了點破青菜將祖宗留下的東西給徹底毀了,你這個敗家子!

由此,我也想到了我家後山溝里的果樹林。在我小的時候,當時村裡的孩子少,果子沒成熟的時候,一般是沒人去摘的。最近幾十年,人口劇增,孩子也多了,孩子多了沒什麼,關鍵是孩子的心已經不“古”了,誰都怕吃不上果實,所以還沒等成熟就開始比賽一樣地將果子摘完了。後來果樹就越來越少,後來其他的樹也越來越少。

我的老家有一套老房子,是二蛋的爺爺的爺爺蓋的,有上百年的歷史。院子裡有一棵梧桐樹,長得鬱鬱蔥蔥。據說二蛋爺爺的爺爺雖是個農民,但比較有遠見,他說,有了梧桐樹,就不怕引不來鳳凰,他實際上是想讓自己的家裡出讀書人。但他永遠想不到的是,後來,老屋和院子分給了二蛋的兩個叔叔,二人都蓋了新房,在分這個院子的時候,將這棵大梧桐樹伐倒,賣錢分了。聽說,二蛋的爺爺氣得臥病一個月,半年後就死了。

古人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古人要把樹和人緊緊聯繫在一起,因為樹事就是人事。人為什麼要栽樹?除了綠化環境之外,人和樹一起生長,人的觀念和情感也會在樹身上體現出來。樹的消失也許就是人的某種情感的消逝。當人類將樹砍伐盡了,人的那些優秀的品質也許就隨著時光流逝而流逝殆盡,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