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回來做自己

我曾在美索不達米亞發現八千年前的一個雕刻:一個女孩子從地上撿起一朵落花聞。如果這是一個美的動作,那么八千年前的藝術品里就有。

那時,我在台灣中部的東海大學,整個大度山都是它的校園,校園裡到處都是花,每年4月開到滿眼繚亂。教室的窗戶打開,學生們根本不聽我講課。剛開始我有一點生氣,可是我想,要講美,我所有的語言加起來其實也比不上一朵花。

所以我就做了一個決定:“你們既然沒辦法專心聽課,我們就去外面。”他們全體歡呼,坐在花樹底下,我問:為什麼覺得花美?有說形狀美,有說色彩美,有說花有香味。

把這一切加起來,我們赫然發現:花是一種競爭力。它的美其實是一個計謀,用來招蜂引蝶,其背後其實是延續生命的強烈願望。植物學家告訴我,花的美是在上億年的競爭中形成的,不美的都被淘汰了。為什麼白色的花香味通常都特別濃郁,因為它沒有色彩去招蜂引蝶,只能靠嗅覺。

後來我跟學生做一個實驗,我們用布把眼睛蒙起來,用嗅覺判斷哪是含笑,哪是百合,哪是梔子,哪是玉蘭……這個練習告訴我們,具體描述某一株花“香”是沒有意義的,每種花的香味都不一樣,含笑帶一點甜香,茉莉的香氣淡遠……

美是什麼?另一種物種沒法取代才構成美的條件。我問學植物的朋友:如果含笑香味和百合一樣會怎樣?他說:“那它會被淘汰了,因為它東施效顰,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所以我常給美下一個定義:美是回來做自己。可是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