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游山

人生如游山。山要親自登過,方能知道其中風景的實況。旁人的講說,紙上的臥遊,究竟隔膜。即如圖片,攝影,銀屏,算比較親切了,也不是那回事。朝嵐夕靄的變化,松風泉韻的景致,甚或沿途所遇見的一片石,一株樹,一淙流水,一聲小鳥的啁鳴,都要同你官能接觸之後,才能領會其中的妙處,渲染了你的感情思想和人格之後,才能發現它們靈魂的神秘。

但凡是名山,總是有一定的海拔高度,路徑也迂迴陡峭難於行走,但游山的人反而愛這迂迴,愛這陡峭。困難是游名山的代價,而困難本身也具有一種價值。勝景與困難,給予游山者以雙倍的樂趣。名山可以安步當車去游,那又有多大的意思呢。人生有時是那么深險不測。好像義大利古基督教徒的地洞,深入地底十餘丈,再縱橫曲折,迂迴幾十里,勞其筋脈。探這種地洞是有相當危險的啊!

堅定信念,排除萬難,開闢荊棘,攀登最高峰,領略萬山皆在腳下,煙雲盪胸,吞吐八荒的快樂。敬業地牽著“經驗”的線索,小心地打著“理智”的火炬,獨領“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境界。不到長城非好漢,這般勇氣如同戰場上的軍人,胸前掛滿了手榴彈,手裡挺起上了帶刺刀的槍,勇敢而敏捷地向敵陣地撲去,目的不是成功就戰死,死在沙場的戰士是至高無上的榮光。

何況人生是拼搏的。真金是在烈火里鑄就而成的,偉大的人格也是從逆境中磨礪而出的。溫室中的玫瑰,金絲籠里的芙蓉鳥,顏色何嘗不悅目,歌聲何嘗不悅耳?無奈它們終究離不開培養它們的室籠。一朝時勢改變,失去了平安的庇護所,與外邊烈日嚴霜接觸,末日便立刻到來。年少時代多受些砥礪,只需不妨礙身心自然發展,這未嘗不是好事。

筋骨強固,志氣堅剛,可以擔當社會責任。對別人的痛苦能夠深切地了解而給予同情從而激發仁勇。自幼嬌生慣養的人,多容易流為自死自利的個人主義。一生者一帆風順,也只能成就一個酒囊飯袋,社會是不需要這類窩囊廢。

認定了你良心之所安,真理之所在,便該勇往直前地走下去。不必顧慮一時的毀譽得失,也不必計較後世的功德評價。腳跟要站得實,眼光要放得遠,不要想得太多。不要做孔子所責備的鄉愿(指偽君子),世上惟有那種人最可恥;不要做耶穌所叱罵的法利賽人,世上惟有那種人最可惡。振奮我們疲乏的靈魂,以新的做人標準,增加再度衝鋒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