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太瘦,指縫太寬

讓我想想吧,從懵懂明媚的孩童,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跨過繁盛、邁過凋零,直到瘋狂鏇轉在如今青澀艷烈的年華里,那可令我切心企盼、衷情滯留的地方。讓我好好想一想,請再給我一點兒時間。

去歲那個綠色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舊寂車站,在石階上初生了幾株沉靜卻明艷的薔薇。春尾巴的風兒呼啦啦吹了又吹,就看見了高瘦俊朗的他。為何這時我所擁抱的喜悅與依賴是如此強烈?心口的杯盞已盛不下那蓬勃的情緒。可我要把這些都藏起來、藏起來。我向他遞過書包和手袋,沉默著走向路口閃爍不停的信號燈。有時他和我聊起學校的事,聲音溶解在夕陽溫吞的暖色里、細雨擊打傘布冷徹的迴響中,抑或我浮躁、懊惱的斥責聲內。但他仍溫柔又叨煩,儘量放慢腳步跟隨在我身後。他堅毅的神情、他溫和的笑顏,他因飛速行駛的車輛而微皺的眉眼、輕輕牽著我的那雙長滿粗糲繭子骨節分明的手指――將我所依靠青春凌厲鋒芒構築起來的城牆一一瓦解,那漫天清靈澄澈的水藍,輕而易舉地埋沒了我。可是,可是爸爸,我又怎么可以告訴你呢?

一曲深幽靜謐的小徑,蜿蜒折向路口,到達永遠赤烈如炸裂開的石榴的她身邊。她披著柔軟的羊毛開衫、套著光亮緊繃的小西裙,踩著深色的短靴――她的著裝倒有些像她善變但無窮的脾性。而我要挺直腰板,揚起脖頸,昂起在她看來並不那么聰敏的小腦袋,小心翼翼、忐忑不安走近無常的她。不知在她眼中,這個驕傲任性到不可一世的姑娘,從遠處好小好小的一滴墨點兒慢慢走來,漸漸磨礪成了一個細巧乖張的少女,心中是否會悄悄閃過一絲感慨抑或只是無限悲涼?曾經纖弱暖人心的小孩兒啊,在她寸步不離的陪伴與呵護下,轉瞬間轉成了一顆蔚藍清澈、自體發光的小星球。她認為我好看,卻又害怕有人把我奪去,在一次次的守衛戰中,最後失落地發現她傾盡所有給予的星辰都在我手中給揉碎成了粉末。媽媽,媽媽,你想我了沒有?

當時間還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的時候,我們企圖用手去截留,去掩飾洪荒一樣的悲傷。但是到了最後才有所發覺――我們的指縫太寬,時光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演化成了一把細沙,就那么緩緩地、緩緩地,在我們眼睜睜地凝視下去影無蹤。

我想好了嗎?我已經想好了嗎?爸爸媽媽,幫幫我好么?幫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