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三張稿費單,穿過隱隱綽綽的雨霧,我興沖沖地踏進郵局大門。櫃檯邊,黑色的圓凳周圍,擠著三個中年男子,大概是寄郵政快遞的吧?我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他們身著藍色或灰色的外套,不知有多久沒洗了,領口與袖口污跡斑斑,磨得發白的褲腿上分布著一個個不規則的破洞,褲腿上星星點點的泥點兒清晰可見,腳上是一雙破舊的軍用膠鞋。估計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我想。中間那位稍稍年長的正趴在櫃檯上填寫快遞單,另外兩個則湊在一旁指指點點,枯黑、瘦削的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溝壑”。
“你看……這樣寫……行不?”中間那個“藍衣服”抬起頭,朝著櫃檯里那位“眼鏡阿姨”擠出謙恭的笑容。她斜著眼瞟了一眼,紅紅的嘴唇里不耐煩地擠出三個字:“地址呢?”“喔……喔……”“藍衣服”忙不迭地應著,趕忙低頭在快遞單上搜尋,填寫。
“來領稿費的吧?在那轉來轉去的幹嘛?”眼鏡阿姨的臉轉向了我,我趕緊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心想:不有個先來後到嗎?我該排在他們後面的呀?
也只是寫了兩個字,“藍衣服”又抬起頭,“這個……‘幸福村’的‘福’……怎么寫?”旁邊兩個人用手指在櫃檯上劃著名,商量著,卻沒有頭緒。“福……怎么寫?”這回“藍衣服”是朝著櫃檯里說的,討好的笑容中滿是懇求。眼鏡阿姨頭都沒抬,“哼”了一聲,繼續在鍵盤上輸入稿費單上的數據。
“小姑娘……你會寫嗎?”藍衣服將懇求的目光投向我,他也許感覺到了空氣中那厭惡的氣息,那卑微的笑容里透著淳樸,透著無奈,看得人心裡隱隱作痛。我接過他遞來的快遞單,在歪歪扭扭的“幸”後面工工整整地添上了一個“福”字。
目光移到旁邊方方正正的包裹上,那或許是他要寄給遙遠的幸福村孩子的幾本新書,或許是孩子們盼望已久的電子詞典,或許是……也許,在他看來,將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寄回家鄉,是一種幸福;給孩子送上心儀的禮物,是一種幸福;看到孩子在自己的幫助下成功地跳躍龍門,更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可是,目前生活在城市中的他們,得到幸福了嗎?他們是那樣的渺小,每天在鋼筋水泥之間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吃著最簡單的便當,住著最簡陋的工棚。他們用粗糙的手建起了人們安居樂業的大廈,卻得不到人們最起碼的尊重,一次次被漠視,一次次被傷害……
幸福,離他們到底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