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

卿煜雯那一年,我三歲。站在樓道中,氣鼓鼓的臉上布滿了淚水。“把那塊糖放回去!”他的聲音洪如鐘鳴,堅如硬鐵,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不要!我不要!那是大姨家的,大姨不會不讓我吃!”“啪”的一聲,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向我的臉。“你沒有打招呼給大姨,就是偷!”這是我第一次挨打,氣憤極了,昂起頭看他。我們的目光相遇,來不及閃躲,那眼神似一把劍,刺入我的心扉。那一次,他的眼神鋒利似劍。那一年,我六歲。躺在病床上,呆看護士從床邊走來走去,換藥護理。頭上穿著白色的外套,似在展示不平凡的經歷。像是地震後的餘震,與大地親吻過的頭仍在作痛。“孩子才這么小,摔一下,痛是難免的。不過硬躺著,不吃東西可不行。”醫生勸慰說。不顧我的反對,他將我扶起,倚在床頭,為我按摩。將細心熬制早已涼的溫熱的米粥一勺一勺地餵我吃。他注視著我,查看傷情,叮嚀醫生為我換藥。醫生的藥水味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瓜果的芬芳。“多吃些水果,有利於恢復。”他細心囑咐,看著我,笑了。那一次,他的眼神溫暖如春。那一年,我十二歲。小升初考試後格外輕鬆的我報了古箏比賽。在他的叮囑後變得沉著,沉著到像是練習一般。優異的演出,華麗合身的服飾使評審眼前一亮。在我走上領獎台的那一刻,他笑了,笑得比以往都開心,或是因為努力沒有白費,或是因為驕傲,欣慰。他望向領獎台上依然寵辱不驚的我,眼中異常閃亮。面對評審的問題,我茫然了,他眼中的光鼓舞了我,使我從容。那一次,他的眼神閃耀如光。這一年,我十四歲。沒有窄窄的樓道,沒有病房的芬芳,沒有耀眼的舞台,有的只是充滿蘇打水氣味的重病監護室。他的雙眼緊閉,可我卻看到了一種沒有見到過的目光。無形之中,這眼神給了我很多東西。這十四年來,這眼神給我許多。犯錯時給了我嚴厲,生病時給了我溫暖,成功時給了我閃耀。我卻從未真正懂過。漸漸地,我長大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的成長。漸漸地,我懂得了他的眼神,這眼神並不複雜,僅有的,是對女兒的愛,不論嚴厲似劍,或是溫暖如春。漸漸地,我成長了,明理了。我漸漸地懂得了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