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1964年的“五一”節前夕,我父親蔣文玉被評為北京市勞動模範。一天晚上,我們全家人圍坐在飯桌前,以水代酒,表示慶賀。
閒聊中,我患有“半身不遂”的姥姥躺在床上提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建議:“今個高興,咱也評評咱們家的‘勞模’吧!”姥姥的話一出口,全家人熱烈回響,於是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評選起來。母親選哥哥,說哥哥天天提水,剁雞食還有給奶奶送雞蛋有功;哥哥選我,說我這么小就知道給家裡掃院子,精神可貴。我大姐是中學生。她先低頭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後含著眼淚地對我們說:“要選家庭‘勞模’我就選咱媽。你們看,媽剛三十多歲,可卻穿著補丁落補丁的衣服;就是她穿的鞋,破得提都提不上來,只能趿拉著穿。咱家那么困難,媽省下錢來還給我添置新衣服穿,叫我上學下學的總跟個人兒似的。”我二姐跟著說:“對,我也選媽。媽不僅天天做一家人的飯,而且是一天24小時地照顧姥姥。”二姐說到這兒,姥姥哭起來了。她一邊哭一邊說:“我癱在床上好幾年,整天是炕上拉炕上尿的,你整天給我洗給我涮的,幾年來,我的身上都是乾乾松松,舒舒服服的,你不容易啊!”姥姥的話音剛落,我哥我姐他們還有我都控制不住地大聲喊:“我選媽,我選媽!”當時我才八歲,其實好多事情都不太懂。我父親表情嚴肅地問我:“小栓(我的乳名),你選你媽為什麼呢?”當時還真給我問蒙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我呆呆地望著母親消瘦的臉,每天中午吃飯的情景閃現在我的眼前。我家每天中午都是一人一個窩頭和一碗白菜湯。每天吃飯都是母親吃得最慢。每當我把我的那個窩頭吃完以後,我都貪婪地瞅著我媽手裡的窩頭說:“媽,我還餓。”每當這時,母親都會從她的窩頭上掰下一小塊遞給我說:“小栓,媽是不會叫你餓著的。”想到這兒,我的心裡發酸了,眼淚也下來了,甚至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爸,我媽不叫我餓啊!”
我父親認真地聽了我們的發言和討論,似乎心情很沉重地起身走進了裡屋。不一會兒,我父親手捧著他獲得的金光閃閃的勞動獎章走到我母親的跟前,深情地把獎章別在了母親的胸上。然後,父親含著眼淚地對母親說:“玉霞啊,如果沒有你辛辛苦苦地撐著這個家,怎么會有我的成就呢?你,就是咱們家的‘勞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