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欄橋尋蹤

“宜春苑外最長條,閒裊春風伴舞腰。正是玉人腸絕處,一渠春水赤欄橋”,這是晚唐著名詞人溫庭筠在《楊柳枝》中描述長安赤欄橋的詩句。前些時候,我無事亂翻書,不經意間在《西安通覽》上看到關於赤欄橋的記載,其云:“赤欄橋位於郭杜鎮南4公里,潏河北岸。”另據明代趙廷瑞在《陝西通志》記載:“香積渠,隋文帝開皇三年(603年)築京城,引香積渠水,自赤欄橋經第五橋西北入城。”清雍正《陝西通志》載:“永安渠,隋文帝開皇三年(603年)自香積渠堰分出,經赤欄橋,西北入城,經西市而入苑。”著名歷史地理學家史念海先生在《長安史籍叢刊》的總序中寫道:“唐代永安渠導潏、交之水入城,城南渠上築橋不少。石樑橫懸,即成遊覽勝地”。

《西安地區河流及水系的歷史變遷》一文中則表述:“在今周家莊、赤欄橋和東西乾河一帶,遺留有極為清晰的呈東西向古河道,它為交河的遺棄河谷,在遺棄河谷的中心到處皆有積水池,並有涓涓細流。”

初讀這些資料,常將潏河、滈河、交河、永安渠、香積渠等名詞糾結在一起,交混不清。這是因為交河的水主要來源於潏河,有時候交河也被稱為潏河,或說皂河原為潏河古道,所以有時候也被稱為潏河。總之,不同文獻中出現的潏河,所指是有所區別的。我們常說的八水繞長安,其中發源於秦嶺北麓大峪的潏河,即是其中之一,為漢、唐長安提供了豐富的水資源,在其經過的少陵原、神禾原之間形成了一個土地肥沃、風景優美的小平原——樊川。由樊川向西,潏河在牛頭寺附近分為兩支,向北為皂河(一說皂河原為潏河古道,潏河原本沿今天的皂河河道直接入渭。後來為了預防洪水災害,潏河經人工改道經神禾塬,在香積寺附近與滈河水匯流),向西則與滈河在香積寺南面交會,易名交水。交水西流,在秦渡鎮附近匯入灃水。交水的名字出現於北魏,是指潏水、滈水交流,從香積寺至入灃水這一段。《西安通覽》混淆了交水和潏水,故云“赤欄橋位於郭杜鎮南4公里,潏河北岸。”而陝西省地質局水文一隊的資料無疑是正確的,即“周家莊、赤欄橋和東西乾河一帶,遺留有極為清晰地呈東西向古河道,它為交河的遺棄河谷。”史念海、曹爾琴《游城南記校注》一書中有《城南圖》,明確顯示永安渠從潏、滈二水合流處引出,西北流經赤欄橋後轉向東北,又經過第五橋、沈家橋流入城內。這和明清兩代《陝西通志》的記載是吻合的。

盛夏的一天,我身披晨光,騎車尋訪赤欄橋。從西安出發,經大南門、小寨、吳家墳、韋曲,一路南行,到了長安區。古人用“長安韋杜,去天尺五”來形容韋姓和杜姓兩大望族的顯赫地位。如今的韋曲和杜曲,是長安區的兩個街辦,看上去和其它地方沒什麼區別。但在漢、唐時期,這裡可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在這片土地上曾生活過韋、杜兩個極為顯赫的家族,從這兩個家族走出了30多位宰相。

韋曲的西南方向有一條竣工不久的水泥馬路,路邊的綠化尚未完善,來往車輛也不多。沿著這條馬路前行幾分鐘,有一個很大的村莊,就是赤欄橋村了。

穿過村莊,向南走了大約二百多米,路兩邊布滿了一汪汪凌亂的水塘,塘中長滿了密匝匝的狀似蘆葦的植物,偶爾有一點露出的水面,呈現出醬油一樣的顏色,還伴隨著一絲腥臭味。這時有一個小伙子從我身邊經過,我問他這裡是不是交河,小伙子說不知道。我又問這裡的水是活水還是死水,小伙子仍然不知道。但是他告訴我說,這些水塘都是挖沙遺留下來的,水裡還有魚,偶爾有人來這裡野釣。我想這大約就是溫庭筠詩中的“一渠春水”了。遙想千載以上,永安渠從香積寺附近的福堰引出,兩岸垂柳成行,一路碧波蕩漾,迤邐而來;楊柳在春風中飄然起舞,石樑橋巍然橫懸。詩情畫意,美不勝收,非文字所能盡述也。如今,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人們極盡掠奪之能事,古時的勝景早已不復存,已是滿目蒼痍了。

再往南走,路兩邊是半人高的玉米地,上一個坡,就是另外一個村子了。我覺得赤欄橋的遺蹟大約是找不到了。同樣的穿村而過,在村北看到了一位年過七旬的放羊的老人。老人臉色紅潤,衣著乾淨樸素。我想年齡大一點的人或許會知道一點赤欄橋的歷史,便下車向老人家問好。

閒談中,老人印證了我的想法,南邊的水塘所在實際上就是廢棄的永安渠。渠上原來有橋,大概就是我要尋找的赤欄橋,後來年久失修,橋斷了,又有人叫做“赤斷橋”。我又問起塘中貌似蘆葦的植物叫什麼名字?老人說山里人把這種植物叫茅拉(音),本來生長在秦嶺山中,記不清什麼時候開始在河道中迅速繁殖起來,無法清理。我問老人茅拉有沒有用,老人說他還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老人還告訴我村中現在大約有兩千多人口,絕大多數姓王,聽老輩人講大概是從王曲遷移過來的。

夕陽西下,晚風漸漸帶來一絲絲涼意,田野中的農人紛紛走在回家的鄉間小路上,我也該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