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久遠的付出,也是一種久遠的索取。
——題記
記憶中的父親,總是沉默的。有時候在一個角落裡靜靜地燃起一支煙,抬頭看白色的煙圈繚繚,消散在空氣中。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如同一位偉大的哲人。我偶爾聞見,忍不住皺了皺眉,畢竟這種菸草焚燒後的氣味兒實在是難聞。,我故意咳嗽了兩聲。
父親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清澈的眸子裡有了微光,像個小孩子一樣手忙腳亂地將還未抽完的煙於菸灰缸中摁熄。
我想,父親應該是愛我的,一如愛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家。
那是某年的初秋,夏熱已去。路過街邊繁華的服裝店時,我仍未把持住,進去瞧了瞧。
導購員在我耳邊絮絮不止地推薦他們的熱賣品,以及今年最流行的款式。而我,恍若未聞。
視線落在左上方那件碎花打底的連衣裙上,久久不能移開。那是我心儀了好久的裙子,每日在店邊路過,我都能看見它隨風招展,像五月的薔薇在風中綻開。
導購員看我痴迷的樣子,不禁笑出聲,“小姑娘,我取下來給你試試吧!”
我微笑,點頭,並沒有拒絕這一建議。
試衣鏡上映出的女孩,一身碎花連衣裙,婉約簡潔。我傻傻的笑了,多漂亮啊!只是我眼風掃到價格吊牌時,整個人愣怔了半分。向來勤儉持家的母親是絕對不可能替我買下這條價格不菲裙子。我的心沉重半分。
“婉婉,怎么這么晚了也不回家?”門口有人喚我,聲音熟悉之至,不用看也知道是父親。
“嗯,正要回去呢!”我滿口答應。
雖有百般不捨,但我不得不換下裙子,匆匆離去,我嘆了一口氣:別去想了,不可能的。
可遇而不可擁有,乃是人生一件憾事。我半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孤月,心中披了一層小陰霾。
長夜難眠,我起身喝水,而衣櫃下,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緩緩打開來,只一眼,眼淚就不爭氣的滑落。
我走出了房間,從大廳可以看見臥房裡還有些許燈光,我慢慢地踱近,聽到了一段對話。
“你說,你怎么買那么貴的衣服呢?400啊!也不知道那裙子哪裡好看了,和街邊小店裡50元一件的有區別嗎……”
蒼老的聲音想起,“孩子喜歡,貴點不妨事……”
“就你寵她,自從你和你前妻離婚後,那孩子給過你好臉色嗎?也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肉做的,怎的那么狠心呢?”
“瞎說什麼……快睡了。”
我眼中的淚水決堤,順著它永遠不變的軌跡滑落,我捂著嘴儘量不發出喉中的哽咽,蹲在地上,像一隻小丑。
臥房的突然打開了。
父親驚詫於我的到來,我抬起頭打量他額間的發,隱隱透出銀光,臉上溝壑縱橫,細數著父親多年積累的疲憊。
眼前這個不英俊,沒有錢的男人,他是我的父親。
在他的嘴裡永遠沒有甜言蜜語,他只會佝僂著腰為我遮風擋雨,明明辛勞萬分,他也會笑著對我說,沒關係。
我的父親,他揩去了我眼角的一片濕潤,把我摟在懷中,也淚流滿面。那些從孩提時代就開始期待的,繾綣的父愛,終於在此刻完整的呈現。
我踮著腳尖,吻了他的下巴。
我忽而微笑,轉過身去,客廳沒有開燈,但我不會害怕。
因為我知道,父親永遠會在我的背後——
目送著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