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藏

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於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

——卡勒德?胡賽尼《追風箏的人》

楔子

你在我10歲時,就離開家出去闖蕩了。那時你即將步入暮年。我並不懂你,就像你從來不懂我一樣。他們說,你想要去外面做生意,讓我們過得好一些。我眨了眨眼,是這樣嗎?沒有聽到你的回答,是你的聲音太小了,還是火車鳴叫的聲音太大了?我向你揮了手,風揚起沙土,迷濛了我的眼睛,你的臉就在一揉一澀中黯淡了。等到再次向遠處張望時,一滴酸澀的淚水從眼角跌了下來,在地面上打了幾個滾,終於承受不了引力,在腳下支離破碎。我只是覺得再也聽不到你講故事了,心裡有些難受。

我現在就很高興,因為你又好又喜歡我,希望我高興,有什麼事情也喜歡說給我聽。我和你就好像兩小孩子,圍著一個神秘的果醬罐一點一點地嘗它,看看裡面有多少甜。

——王小波《愛你就像愛生命》

盛夏的風裹著海浪的氣息,大片大片向我湧來,有些調皮的趁你不注意鑽進了你的衣服里,那棉棉的白襯托立刻鼓起了臉。我哈哈地笑著,你正打著赤腳,走在海灘上,一臉享受的模樣。我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球,悄悄舀起一勺水,趁你背對著我時,朝著你潑了過去,你不甘示弱,用手對著海水用力一掃,我的衣服立即喝飽了。你還要繼續,我急忙喊道:“不來了,不來……了。”我連忙拉著你襯衫的一角,“我不是怕你飛走了嗎?”你呵呵一笑,用食指颳了刮我的小鼻子,“我不會走的,傻瓜。”玩累了,我們倆肩並肩坐著,我挽住你的手臂,鬧著要你講故事。你微微沉呤了一會兒,我便在你稍稍有些沙啞的聲音下幻想著一個個未曾謀面的人兒。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有一種孤獨可以被搖晃。手臂交叉,雙膝蜷起,抱住,別動,這動作並不像輪船的顛簸,它使人平靜,而且不需要搖晃著。它是一種內心的孤獨——好像有皮膚將它緊緊裹嚴。

——托妮?莫里森《寵兒》

聽說,你去了杭州。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里家。這是我在書中見到的杭州一定很美,是不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你會實現你的夢想,在那裡,對不對?

而我卻不知道你的真實情況,只能憑自己胡亂猜測。每次打電話給你,你總說你過得很好,你就會成功了。那你比以往更加嘶啞的聲音說明了什麼。

在那個夜晚,我仿佛進入了你的身體,翻閱著你的記憶。你初到那幾日,就像劉姥姥初進大觀園,你的欣喜溢於言表。同時,你也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一個樣來。你拿著那份嶄新的契約,和你的夥伴一起去尋找伯樂。一次不行,再重來,又一次,接著繼續……你已經記不清你碰了多少壁,直到雪白的紙張沾上了油污,覆上了許許多多的紋路。你低垂著頭顱,你的夥伴早已不知去向,而你,還在進行掙扎。時間會吞噬你的一切,你從不相信,但你卻不得不信。在漆黑的角落,你顫抖地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餵?”“是我……”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你說話,於是,“那個,你過得好嗎?”“我……”你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我……過得很……好!你那邊呢?”“嗯,一切順利,你要多保重身體。”“我知道了。哎,有人打電話進來了,肯定是合作的事,就這樣,我,我掛了,再見!”“再……!”“嘟……嘟……”我緊握話筒,最終還是鬆開了。垂下了眼眸,微弱的燈光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你始終辦辦法說出。你蜷縮在地,像個脆弱的小孩子。你是孤獨的。

你的笑,是大海擁抱海島的笑,是星星跳躍浪花的笑,是柳樹遮掩椰果的笑。你笑著,使黑夜奔逃

——顧城《你笑了》

枝葉在搖曳著,仿佛在留戀那最後一刻的溫暖。我想了想,還是拿起了電話,過了很久,才聽到那熟悉卻陌生的話調。“餵?”“回來吧,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們都在等著你,我已經給你把錢寄過去了……”過了一小會兒,才聽見你“嗯”了一聲,便掛了電話。我想,你是疲憊的。

見到你時,已過了大半日,你變了,至少和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你見了我,嘴角掛上了一抹淺笑,雖淺,但很溫暖。你張開雙,我帶著淚向你奔去,我們輕輕相擁,視線觸及到那耀眼的白,立馬閉上了雙眼,極力想忍住大哭的衝動。你拍了拍我的背,你總知道我在想什麼。抬頭望了望天,是誰曾經過說,以45度角仰望天穹,可以使眼淚逼回去。我勾起一個完美到極致的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最終相視而笑……

結語

感謝你,終於回來了。我想,我會把這些回憶珍藏進心裡,因為那是我最深情的地方。

——致我親愛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