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不能剪斷的流淌

三毛說:“光陰之所以美麗,在於它的不可複製、不可重新來過。春花、夏蟲、秋霜、冬雪。”這個傳奇的女子,也終於乘著時光的單程火車離去,她沒有像她所承諾一般做一隻“不死鳥”,唯有駕一葉扁舟,在一種不能剪斷的流淌中隱去。

但為什麼,這“光陰的美麗”,在我眼中卻更像一首無奈的輓歌呢?撕下一頁陽光,日子就跳到了秋天;推開一扇天窗,星月已悄然高懸;去了的燕子,沒有誰會停駐片刻知會我這箇舊時相識;枯澀的楊柳,下一次蔥蘢怕也要等到來年……這樣讓人措手不及的匆匆,讓我有一種莫名的失落甚至挫敗感。光陰在流淌,像趕赴一場永遠在前方的盛會,我是多想剪斷它,但是到哪裡去找這樣一把神奇的剪刀呢?

依然忘不了我剛得知那條噩耗時心中那地震般的灼然與撕裂——當我展開最新的報紙,被史鐵生的訃告擊中的那一刻。那個輪椅上的巨人,他的那篇《我與地壇》我至今仍常常讀給自己聽,印象中他似乎還彳亍在地壇的某個寂寂然的角落,凝神思索著日月星辰問他的問題。死亡,怎么會與這樣一個“微笑著去唱生活的歌謠,去愛這個世界”的人這么早聯繫在一起?第一次,我對這白駒過隙,逝者如斯的主宰者有了牴觸。

時光老人似聽到了我心中迴響著的不平之聲,我在日復一日的流轉中看到了愈來愈多他給我的暗示,或者說挑釁。不知何時,爸爸媽媽的耳際多了幾絲灰白;不知何時,昔日好友與我擦肩而過卻形同陌路;不知何時,兒時那條樸拙卻溫情的巷子不見了蹤影……我漸漸有些焦躁了。“停!”無人理會我的呼喚。

來北京的途中,我很少言語,常常坐在車窗邊,看窗外風景如風般划過,有的甚至來不及一看,我問朋友,是不是錯過的風景就再無機會重逢了?他笑笑說,怕什麼,還有新的風景呢。就像夕陽落下,升起的是更燦爛的朝陽,就像新生兒的啼哭,永遠那么嘹亮。

我好像明白了。

沒錯,在這剪不斷的流淌里,你捧起一捧水,水會從指縫間滑下,但你指縫間的塵埃,不是也被洗去了嗎?

所以,請再捧一捧水吧。

我睡去,感受光陰之倉促流逝;

我醒來,感受光陰之瀲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