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牽住你的手

童年是一座隆隆駛出列車的起點站,當你駛過一個個站點時,眼前呈現一幅幅異樣的風景。過去的記憶如同車窗外不斷向後駛去的樹木,幻化為模糊的光影。待要回頭抓住那童年的殘片時,我的指尖卻只能挽住風。

幼年時的我,被你牽著走進裝修一新的商場。我不得不抬起雙臂才能牽住你的手。商場內人潮湧動,但對於一個年幼的小孩來說,我看到的只是一條條快速移動的腿,不斷地變換著方位,如同電視中不斷切換的快鏡頭……沒來由的害怕包圍裹挾著弱小的身軀,我攥緊了你的手,緊緊貼著你,害怕丟失唯一的安全感。我不時地仰頭看著你,映入眼帘的是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

再次走進那家日漸熟悉的商場,當年的恐懼好似褪盡,換來的是好奇與新鮮,照舊牽著你的手,只是已不再緊緊跟著你,不再攥緊你的手,不再牽著你的衣角,我開始拽著你的手,拉著你,將我想要的逐一指給你看。你總是被我拉著,從商場的這頭轉到那頭,漸漸喘不過氣來。

14歲時,我已與你一般高,偶爾挽著你的手,在看見心儀的東西時,就放開你一溜煙跑去,那時對購物有著濃厚的興趣,看見貨架上擺放整齊的新奇貨品就想要塞進購物車裡,常常是走著走著就與你被人群衝散,而我還兀自選擇著商品,未曾留意你的消失。於是在我們經過的貨櫃的拐角處,總會聽到你焦急的叫喊著,迎面而來的是你微帶嗔怒的雙眼。不要亂跑是那個年齡的我最做不到的事。“我只怕你丟了,找不到我了。”你半是恐懼,半是惱怒地說道。

現在只有不得已的時候,才會與你去一趟商場,我開始將時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每次你邀請我去,我總是不情願,已經比你高的我,步履匆匆;人過中年的你,跌跌撞撞地跟在我的身後,我越來越沉默,開始走在你的前面。不知不覺中你又跟丟了,我就只能在收銀台旁等著你來,直到內心開始煩躁起來,抬頭卻看見你一個收銀台一個收銀台地尋來了,汗水潮濕了頭髮,目光散亂。我湧上一陣內疚的情緒,替你擦額頭上的汗,你喃喃地說:“我只怕我跟丟了,跟不上你了。”替你擦汗的手驀地如電擊般定住了。“我只想好好看著你的背影,你卻走得飛快。”在嘈雜的商場中,我默默地別過頭去拚命忍著眼淚,同時牽住你的手。嘈雜的商場,人聲依舊鼎沸,人潮依舊擁擠,只是我在牽住你的手的同時也聽見你心跳的聲音。

當你背對我的時候,我用1秒鐘的時間,轉身向前走,當我背對你的時候,你用0.001秒的時間轉身看著我。下一次,讓我下意識地轉身牽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