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坐在大門口吧嗒吧嗒的抽著旱菸,煙管呼呼作響。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偶爾長長地吐出一口煙,接著一聲嘆息,頓時一大團白煙將老王包裹住,熏得在一旁躺著曬太陽的老黃狗打個滾,趴到一邊去了。老王伸出蒲扇一樣的手在這煙中亂攪和了一陣,扇得那煙上下紛飛,卻還是不能散開,正如此刻老王的思緒——剪不斷,理還亂。
老王又抓起煙桿湊到嘴邊,滿口黃牙緊咬著菸嘴,乾澀的嘴唇吸著那葉子煙,可那煙桿被煙油堵住了,任他怎么敲,就是不通。
菸袋不通,老王更是想不通,那老吉咋就這么摳門呢?想想都三十年鄰居了,一百元錢都不肯借,老王的娃兒還等著交學費呢!老王朝老吉家那剛漆過的大門望了一眼,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鐵公雞,呸!”
雖說是秋天,太陽並不如夏日般毒辣,老王頭上卻有了細密的汗珠。他踱到屋裡,躺到床上,透過殘缺不全的玻璃窗望著那老吉家的小洋樓出神。
想當年,他和老吉還年輕時,都住在破土屋裡,老吉三天兩頭找老王借米。說是借,可那米壓根兒就沒還過。老吉一要,老王就給,誰叫老王心眼好。老吉從不提還米的事,可每次照樣還借,老王也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拒絕。老王仔細想了想,依稀記得有時好像老吉家頓頓米飯飄香,自己家的灶卻時不時被蜘蛛給查封了。
老王家的牛在牛欄旁“哞——”的一聲長嘆,似乎在提醒老王,當年老吉家犁地時它可被折磨得夠嗆,老吉讓牛拚命幹活,又不給餵東西,牛皮都磨破了一塊,老王的心,那才叫痛啊!
老王想不下去了,一翻身就下床找老吉。
老吉開門見老王那架勢,知道肯定是又來借錢了,不等他開口便搶先道:“老王,你還好意思來啊?這幾十年的賬也該算算了,你借我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三個凳子、四斤豬肉……”
老王忙大叫:“夥計啊,幹嘛計較,你不也拿了我好幾十斤米,還有那牛……”
老吉搶回話頭:“你還好意思說你的牛,那我家的狗呢?那年你借我家的黑子去打野豬,結果野豬沒打著,一銃打死了我的獵狗,你賠了嗎?”
“你簡直就是小偷,前天還在我的菜園裡私摘了四根黃瓜!”
“你大前天不是也摘了我三個茄子嗎?……”
一時口水四濺,天昏地暗,雞犬不寧。
直到黃昏,鄉親們才把這對多年的老夥計給扯開,架回各自的屋裡。
老黃狗怪了,多年的鄰居,怎么就這樣反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