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聲記憶里抒情散文

知道馬老,應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前我還是一個青梅般的少年,馬老則是因為國家平反冤假錯案政策,恢復了工作,剛剛從下放點回城的時候。

養在深閨的鳳凰,那時因為從文大師和黃永玉先生的書畫,山城的韻美已漸露頭角,成為許多畫校寫生必選之地,因此而博得“畫鄉”的美譽。老車站開有一家叫“畫鄉酒家”的餐館,我的第一份工作就在這裡開始,老闆姓楊,他得知我喜歡寫作,就說有機會給我推薦一位老師認識,這位老師叫劉祖明,也就是馬蹄聲,和他是生死之交的朋友。第一次見馬老的時候,還是在餐館的大門口。馬老路過,店裡有認識的人告訴我,這就是馬蹄聲。當時馬老穿著一件藍色的中山裝,灑脫俊逸文質彬彬,渾身散發著儒雅的氣質,雖沒和馬老交談,但已被他的文人魅力所折服。

真正和馬老接觸是源於我當時加入了一幫文學愛好者創建的“湘西文學社”,馬老那時是“鳳凰沈從文文學社”的創始人。按現在的說法,我們是民間的,馬老是官方的。儘管有些惶惶然,但這並不影響馬老在我們心中“大佬”的地位。記得有一次湖南新聞出版局的老師來鳳凰調研,“湘西文學社”組建了一次茶花晚會,邀請了馬老來座談。大家相互介紹時,我和馬老才有了第一次說話的機會。馬老很隨和,又顯得十分謙卑,給人非常容易相處的感覺。馬老在會上發言,要我們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鳳凰學子,以從文大師為楷模,好好學習,多創作一些有深度有質量的文章。

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全國的文學團體如雨後春筍。當時我們蹉跎滿志,熱血沸騰,把“湘西文學”辦得有聲有色,在大湘西的文學圈子裡小有名氣。特別是主編田曉清,為了出報,每個月工資都墊在裡面,省吃儉用,還不惜借款變賣家當,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瘋子。他長期熬夜,在燈下寫作,他寫散文,寫詩歌,寫劇本,寫過的稿子毫不誇張的說可以裝成幾麻袋。就是這樣一個為圓文學夢而歷盡心血的才子,最終不幸因癌而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走時還沒過完二十五歲生日。

出殯那天早晨,好端端的天空突然飄起了片片雪花,我高舉著“湘西文學社”敬輓的花圈走在隊伍最前面,輓聯是馬老親自撰寫的;南華無語祭我邊城文瘋,沱江飛淚哭我鳳凰學子。

很多年後,曉清大哥一直活在我心裡。據說他去世後的兩年里,他的家人還收到來自各地報刊雜誌的稿費,只是我輩好羞愧,未能完成他生前的遺願,“湘西文學”在他去世後苦苦撐了兩年,終因沒有資金來源而停刊,我們這些人也因此散落各處,至此以後,我也遠離故土,二十多年來一直在他鄉為生計顛簸流離,再也沒有機會請教馬老。但在這條文學路上一直前進的當初那一批馬老的弟子還真不少,比如熊幽,劉陽,劉瀟,白奎,文潔,陳利,還有些已經叫不出名字了。據說他們中間有的人做了記者,有的成了專職作家,有的出了書籍,唯我,還在他鄉漂泊。

二十多年過去了,每每回家都不敢去拜訪馬老,不是沒時間,而是心生慚愧,主要是自己沒有什麼成就,拿不出好作品去見馬老。我的文字里更多是滄桑之感,格調極為灰沉,實不可取。若說到滄桑,在馬老面前更是無地自容,歲月長河裡,我所經歷的只是滄海一粟,而馬老經歷的卻是一世風雨。但馬老文字里折射出來的東西陽光燦爛,充滿著一種向上的精神,給世人以啟迪,而我文字里所表現的是一種無病呻吟,活在當下的頹廢。當然,我潛意思里需要擁有馬老一樣的那種大徹大悟之後的人生境界,只是可能漂泊得太久,現實里的周遭環境迫使我改變了本能的初衷,看不破一切的誘因而平添許多煩惱。

慶幸,幾篇關於鳳凰的文章還能游離在馬老的文字邊緣,又覺得遠遠不夠。我寫故鄉,只是寫眼睛看到的風景,馬老寫鳳凰,是用心品讀到的厚重。我寫的故鄉看上去風景怡人,讀來悅心賞目,卻還是缺少了一種文化背景的支撐,因此少了地氣。馬老寫的鳳凰,沒有過多華麗的辭藻鋪墊,卻是那么真實耐讀,大背景下散發的是一份濃厚的鄉土氣息。不管是“人文苦旅”,還是“古城舊事”乃至馬老其他作品集子裡面所記載的故事和篇章,都彰顯出哲理和濃郁的鄉情,還未細讀文字,單看那些標題,便覺親切之極。馬老的文字,其實就是鳳凰的全部真實寫照。人文地理,風土民情,闡明了鳳凰的由來,記敘了鳳凰發生的蛻變。讀馬老的文字是一種閒來飯後,臨榻而臥時最愜意的精神享受,沒有壓力沒有繁瑣,走進馬老的文字就走進了心靈的寧靜,讓人沉醉在其中忘卻喧囂,一如鳳凰古城這方山水。

我寫“鳳凰,那條長長的古巷”,引起了一些認同和共鳴,在網上被轉載很多,還被很多學校列為閱讀試答題及畢業生二模考題,但看馬老寫的“老街”,完全又是一種不同的風格,他更詳盡的描寫了老街那些永不回來的風景,更深遠的詮釋了老街的悠遠厚重,從文學藝術的角度上看,我的“古巷”和馬老的“老街”還是差著一些東西,有閱歷有了解還有情感的深遠。

許是與馬老分別久遠了,印象中還是記得二十多年前馬老的樣子。回家偶有一次機會,朋友拿了一本馬老的書給我賞閱,才知道首頁里這個銀髮飄飄的馬老便是梅花巷人,後來又上了紅網散文論壇,看了馬老一些新的詩歌作品,以及一些文友寫給馬老的文章,才敢相信紅網散文論壇里,給我帖子留言的這位梅花巷人真的是我一直尊敬的馬老。有一種欣喜,還有一絲恍然,想必馬老已經不記得那年月的瑣碎了,當然也無從記得我這個曾經的學生。其實我很少去看別人寫得東西,“鳳凰三友”還是我前些天因為紅網散文論壇要去鳳凰的帖子才關注到的,沒想到這三友原是故人,不管是馬老或者西域狂人以及劉叔,都曾經看過我在論壇里發表的帖子,只是在心裡還有些遺憾,沒能和幾位前輩一聚,陪他們喝杯小酒。

馬老一生筆耕不止,幾百萬字的作品讓我輩不甚汗顏。讀馬老的文章已是心生敬畏,只怕此生在文學的造詣上更難望其項背。當然還有一份自豪,自豪馬老是我的故鄉人,自豪曾經自喻為馬老的學生,他不愧是黃永玉先生唯一看得起的鳳凰文人,他更算得上是鳳凰第二個沈從文,他是盤旋在湘西那方天空里一隻不死的鳳凰。

千言萬語都表達不出心中想傾訴的萬語千言,唯只有在這離家千里外的異鄉,唯只有在這中秋佳節來臨之際,拜託頭上這輪明月,遙寄衷心,祝福馬老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