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花鼓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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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鼓橋

黃昏時分,陳士榘端著一個瓦盆來到了花鼓橋邊。從來到青駝寺到現在已經一年了,這中間因和“掃蕩”的鬼子周鏇,多次離開又回來。這次師直機關在這裡進行整軍,就又回來住下了。一天的工作結束,儘管很疲憊了,陳士榘還是趕緊去打水準備給房東劉大娘洗腳。

劉大娘七十多歲了,身體已經很是虛弱。前幾天,陳士榘住下後發現她走路總是一踮一踮的,顯出很不舒服的樣子。他發現劉大娘好像根本不洗腳,除了是裹的小腳外,可能還是因為腳指甲長得太長不修剪造成的。於是他就決定給她洗洗腳,剪剪腳指甲。和劉大娘說的時候,她開始有些羞澀堅持說不用,經過陳士榘反覆講解洗腳的好處,講不能露腳是封建宣傳,最後才答應下來,但要求說要用花鼓橋北邊的水來兌熱水洗。陳士榘很奇怪,就問這是為什麼。劉大娘告訴他那個地方的水有仙氣,當年葛仙翁在這花鼓橋南邊的客店住宿時被青蛙聲吵醒,他隨手寫了一張字元扔進河裡,青蛙立馬就不叫了,那水就成了仙水了。陳士榘感到這個傳說很有意思,於是就拿著瓦盆去了。來到橋邊,他看到的是一座很小的石板橋,但橋兩頭用鼓形石頭支撐著,橋面的青石欄板上刻有一些精美的花紋,叫花鼓橋確實是名副其實。橋邊有老鄉熱情地告訴他,這裡真的很奇怪,夏天的時候橋南的青蛙叫得起勁,橋北的青蛙從來都沒有動靜。陳士榘聽完後,就趕緊從橋北打上水,端著回去了。

摻上熱水,陳士榘伸進手去試了試,感到溫度正好,就端到劉大娘面前想幫她脫鞋。“俺自己來。”劉大娘縮回腳去,自己慢慢脫起來。那熱嘟嘟的腳臭氣散漫開來,陳士榘感到鼻孔中一陣酸癢,強忍著才沒有打出噴嚏來。陳士榘蹲在地上,把瓦盆向前推了推,幫著劉大娘把被裹纏得變了形的雙腳放入水中。他看到的和自己的判斷非常符合,大娘的腳指甲已經很長了,有的已剜到皮肉中去了。泡了一會兒,他把手又伸進水中,覺得有點涼了,趕緊起來提來熱水壺,讓劉大娘抬起腳來,慢慢倒入一些熱水。再用手試試,覺得水溫可以了,才讓大娘把腳放進去。

這個時候,他趕緊拿起大娘脫下來的裹腳布和襪子,到天井裡又搓又洗,幾次換水後,擰乾水分,湊到鼻子跟前仔細聞了聞,覺得一點氣味也沒有了,才踮著腳給晾到了牆頭上。

天越來越黑了,陳士榘回到屋中,點上一盞小油燈,搬個杌子端到劉大娘跟前。給劉大娘擦好腳後,陳士榘把大娘的腳放在杌子上就開始用剪刀給她剪腳指甲。“你說說,叫你這樣……”劉大娘有些過意不去。陳士榘沒有說什麼,他看到劉大娘的腳指甲已經很長了,也已變得很厚很硬,他試了試用剪刀剪都很不容易。陳士榘左手輕輕扶住大娘的小腳,右手用剪刀小心地一點點剪除著。費了半個多小時後,總算是把腳指甲剪得差不多了。看到有些地方還需要剔除一下,但試了試還是太硬。“下次再泡後,可能會好一些。大娘,這次暫時到這裡,明天我再幫你剪。”這時,陳士榘感到,屋子裡的燈頭好像更亮了,但周圍卻更加暗淡了一些。他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就使勁搖搖頭,才感覺好多了。

第二天傍晚,陳士榘再次端來花鼓橋北面的水來幫著大娘洗腳的時候,師部的警衛員看到了,趕緊過來:“參謀長,讓我來,讓我來。”

陳士榘笑著說:“你來什麼?這個活計就是我的了。給大娘洗腳,是最輕快的事兒,還是我來。走吧走吧,你們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

這一次腳比較乾淨,就是泡的時間需要長一些。因為只有徹底泡透,大娘那已經剜到皮肉中的腳指甲才能剔除出來。大娘長時間盯著他看,他笑笑問:“大娘,您想什麼呢?”

“您哥啊,你多大了?”

“虛歲三十三。”陳士榘知道沂蒙山區的人都喜歡用虛歲說自己的年齡,就這樣告訴大娘。

“唉!”大娘擦擦眼睛,“我那小兒子要是還活著,也像你這么大了。”

陳士榘知道,大娘一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得病去世,小兒子在前年日本鬼子的轟炸中又喪了命,所以大娘才這么孤苦伶仃地過著日子。

“大娘啊,您就把我當您的兒子吧。來,讓兒子給您修剪腳指甲嘍。”陳士榘拿起剪刀,又幹了起來。

大娘眼睛逐漸濕潤,接著淚珠一個個滾落下來,聲音低下去:“好,好……”

從此,陳士榘只要回到青駝寺,就來看望劉大娘。一年後,他被調到濱海軍區擔任司令員,臨走以前他再次用花鼓橋北邊的水為劉大娘洗了腳。

1947年4月,作為華東野戰軍參謀長,陳士榘又回到青駝寺,緊張開展著臨蒙公路出擊戰。這天經過花鼓橋,他腳步遲疑了一下,看了幾眼橋下的水,還是因為戰事太緊快速向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