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苕熬的麻糖是風味小吃,叮叮噹噹敲成小塊,甜津津、黏乎乎,開胃、潤腸,男女老少都喜品嘗。賣麻糖的老頭有手好拳,方圓數里頗有名氣,人稱麻糖拳。好吃的麻糖與獨特的好拳,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麻糖老頭一年四季都光腳踩雙解放鞋,一天到晚,總有一隻褲腳高挽。老人臉已浮腫,眉頭花白,眼睛藏在笑眯眯的小縫裡。圓圓的腦袋上有團雪白的頭髮均等地分為四瓣向腦際四周散去,如一朵菊花覆蓋在一團黑土上。
跨大步,醉小步,肩上的兩個籮筐盪悠悠,笑眯眯的小縫也隨之一張一張。這是麻糖拳上街的標準形象。沒出兩步,就有人喊,有人追,有人攔,都是要求: “來兩拳!”每在這時,麻糖拳那條藏著一對小眼睛的小縫一抖,右臂就舞動猜拳:“兩兄弟好哇!”無論對方年長年幼,他的開戰鑼聲都是這聲。
這天,一青年拉住他要買麻糖,麻糖拳立刻邁到路邊,爽快地放下籮筐,揭開那張里里外外都粘著麻糖的塑膠布,抓起凹型鐵鏟往白色麵粉堆一鏟,揚鏟,一抖,鏟里留下五六顆淡黃淡白如拇指般大小的新鮮麻糖。麻糖拳肯定地說;“絕對正宗,每天只賣九十九顆!”他洋洋得意一仰頭,摩拳擦掌,一聲高亢:“來,老規矩!”( cnfla: )
“懂!老規矩,輸了數苞谷,贏一拳數一顆。你輸了,我吃麻糖,不給錢:你贏了,我付錢,不要麻糖。”
“兩兄弟好哇!”麻糖拳先聲奪人。
這么一喊,引來好多人,男女老少開開心心觀賞。
第一拳,他贏了,老頭掀開塑膠布,樂悠悠地不知從哪裡拈出一顆玉米,慢條斯理放在自己這邊。他眯眼一縮,雪白的眉毛往眉心一擠,又喊開了。又贏了,連贏兩拳。麻糖拳浮腫的臉閃紅光,朝人群中的一個摩登徐娘傻傻笑。
“贏了你三不響!”麻糖拳摸摸臉,又大叫一聲,嚇得汽車也剎一腳。麻糖拳搖頭晃腦,朝那半老徐娘又是嬉笑,那如菊花似的花瓣頭髮隨之翩翩起舞。他輕輕地將左右兩邊的人推開,騰出一個空地,亮出一個馬步下蹲。雙手一前一後往嘴角抹擦,兩手兜滿口水,雙手一揚,唾液飛向圍觀人群。雙手一拍,啪!又揮拳高叫。
這次麻糖拳輸了。
麻糖老頭毫不猶豫拈起一團麻糖,穩穩噹噹放在對方位置上。
長期以來,老人的拳只喊五位數下,最好 “四季發財”,最愛攤出大拇指和小指頭這兩根拇指。對方順勢而上,出三指,贏個“五指山”;伸出四根指頭,喊“六六順”;伸出一個大拇指,贏來“三元中”。五指翻騰,穩穩噹噹全贏老頭的“二指禪”。
麻糖拳的面前只有寥寥幾顆苞谷,對手身下一大堆。有好心人主動幫忙喊拳,但這伴音總被麻糖拳的先聲奪人擠掉。有好心人擠進來勸年輕人休戰,麻糖拳卻扭轉脖子對好心吼:“觀戰不語為君子!”
老頭輸得慘。一個女人摸出五元錢教她的小孩擠進去買麻糖,麻糖拳眯眼一凸,拉著小孩子蹲下地,以老爺爺的口吻勸告小朋友:“麻糖粘牙齒,把錢拿去買兩本娃娃書。”邊勸邊推開四周的人牆,送小孩離開。
麻糖拳嗬地一下站起,帶起一股風,那條“白菊花”也騰空一跳。老頭掃一眼贏家,不懂不忙把乾枯的背脊一斜,一個跺腳,雄心勃勃大喊:“二龍搶寶!”腦袋立即跟著拳伸出去離拳兩三寸,眼逢裂開,雙球跳出,尋找戰果。
然而,此時他出手不是大拇指和小拇指這對老搭檔,而是昂然挺立的大指頭和一根硬幫幫的食指,形如一支手槍,要將對手一槍斃之。對方見怪不怪,從從容容出招,亮出五根手指,來了“七星高照”,又將對手打敗。
“臭拳臭拳!”人群歡天喜地指著麻糖拳笑。
麻糖拳在一片開開心心的歡喜中直搖頭,“白菊花”癱軟腦頂上分外刺眼。樂開懷、飽了眼福的人走了,此地空餘麻老頭。瞧他人遠遠離去,麻糖拳左擦右揉滿嘴的清口水,朗朗道:“嘗了好味道,我還怕不夠賣!”他盪起空籮筐,大步跨、小步跳,跌跌撞撞,牽扯無數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