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取記憶”與移植不同,鈦城薩保從來不冒險往自己頭腦中植入他人的記憶。從這台儀器被製造出來以後,她自己試用過幾次,都是“讀取”。移植實驗是在十二名志願者身上做的,看來效果良好。
微電流緩緩釋放著女孩薩寶大腦里的記憶。與以往讀取記憶的經歷不同,鈦城薩保在姑娘的下意識深層體會到一種原始而神秘的感受,可以把它形容為某種“隧道擠壓感覺”,仿佛身體四周有條柔軟強勁的管道在蠕動、排擠。
鈦城薩保即便擁有全體人民中最高的智商,也需要苦苦思索幾分鐘才能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這女孩是上一世紀的人了。那時候的人還採取天然妊娠法,胎兒從陣縮的子宮中被擠壓出來,這種體驗積存在她的記憶深處,並且經過了變形。
鈦城薩保解開這個謎題之後,欣然分享著女孩十七年的記憶。其中有綠色草地上的奔跑追逐,清水池塘里的悠遊嬉戲,這都是鈦城薩保不曾經歷過的,使她感到不可思議。
然後,關於普希金的榮耀和庫圖佐夫的功勳的記憶被鈦城薩保讀到了。她仿佛聽見一個沉厚的男人聲音在誦讀:“我愛你,彼德建造的大城,我愛你莊嚴、勻整的面容。涅瓦河的流水多么莊嚴……”
這些是用鈦城薩保學習過的古代主要語言的一種--俄語記錄的。看來這小姑娘是俄國人--當時世界分成許多國家呢。
然而等一下,另一種主要語言出現在薩寶的頭腦里:“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這是漢語。
鈦城薩保掃描了女孩的大腦,發現她的記憶是用這兩種語言完成的。
那么,她是個“翻譯”?古代有這么一種職業。
在鈦城薩保還沒有確定女孩的“職業”之前,新的記憶出現了。痛苦,恐懼,絕望,不安……
這些感覺是疾病造成的。兩次大手術,把女孩從死亡邊緣拯救出來。那時的醫學還不發達,鈦城薩保可以肯定,這姑娘最終就是因為這種沒有徹底痊癒的疾病而死的。
身體健康被嚴重毀壞的女孩子,心裡卻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熱情。她的記憶中充滿美好的事物,潔淨的天空、海洋、植物、動物、人、書本、歌聲……有幾件事是伴隨著厭惡和憤怒之情存入記憶的,比如在她死前不久,某個大國的飛機轟炸了某個地方……但這些厭惡和憤怒絕不是薩寶生命里主要的情感。
作為大戰後的統治者的鈦城薩保,對轟炸可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很快轉而探究女孩子其它方面的記憶。
令她驚奇的是,這女孩接受的科技教育明顯落後於她的年齡。也許在上一世紀,十七歲的人就只有這種知識水平。數學知識停留在簡單的微積分--不可想像。
一分鐘後,這個叫薩寶的已死的女孩又一次讓鈦城薩保驚訝了。
在她的大腦里,竟然也有關於記憶移植技術的邏輯推論。
那么說,這位小姑娘,這個在上世紀只受過初等教育的孩子,居然與鈦城薩保不謀而合,同樣考慮過移植記憶的技術么?
這是一段關於該技術的邏輯思辯。鈦城薩保饒有興趣地讀著這段記憶:
“假如記憶可以移植,我希望政府立法規定,這項技術只能被小規模地套用於科研、醫學和社會福利方面。比如保存極有價值的人的記憶、對人類思維運行機制的研究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