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心中的悠長戲腔

古樹旁,廟寺前,戲台上,老人低垂眼帘,於絳紅幕布後,懷抱琵琶清淺吟唱,蔥白水袖裡,那雙早已不再細膩的手輕攏慢捻抹著絲弦,執守一方淨土。

老人年輕時,曾是民間劇團里最紅的旦兒,舞台上那耀眼的光芒,堪比天上的明星。最美的時候,莫過於她身著白綾襖,手執一方絲綢帕,哀唱著江梅妃因貴妃的撒潑陷害時的無奈,唱腔委婉細膩,字句華麗婉約,帶著一股特有閩南風味,那對宛若黑珍珠般的眼,似能勾人心魄。她像一朵怒放的虞美人,殷紅的花瓣似天邊燃燒的霞,有著極美的韻致。

那時候,彩電還未盛行,村里人經過一日勞作之後的消遣,莫過於到那個破舊的小戲台下聽她高唱一段《大唐梅妃》,羊角燈中,松脂木片燃燒時所發出的橘紅色的光,照亮了鄉里人樸素的臉,溫暖了鄉里人真摯的心。

小村雖很貧窮,卻很溫暖。

奈何,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古樹的葉落了,虞美人的花謝了,美人的發也白了。老人已無力飾演旦角,只得脫下那身絲織白綾襖,告別戲台,於絳紅幕布後,為台上的新人拉奏琵琶。

又是一年初春,奶奶攜我去戲台看戲。

戲台早已冷清,拐角,村中高樓拔地而起。方正的手機螢幕似有魔力般,吸引了人們的目光,勾走了人們的魂魄,。

小村雖很繁華,卻很寒冷。

不遠處,老人靜坐於戲台上,撫摸著身旁那件洗得發白的白綾襖。走近詢問,這兒,是否還唱戲?老人本呆滯著,微微下陷的眼窩裡,那雙已有些許黯淡的眼眸,似被我們的話語點亮,像滿天星辰,我不解。“劇團走了,你們是想聽戲么?可以讓我唱一段嗎?”對上老人熾熱的目光,我答允了她的請求。

老人身著白綾襖,那瘦小的身軀,已撐不起這華麗的戲服,顯得空蕩。她手執一方絲綢帕,緩步走上戲台,不疾不徐,像踩著一段舒緩有致的曲子。她的嗓音已不如當年的圓潤,帶著歲月的滄桑,錦瑟年華,一段戲曲,纏綿又哀怨,訴盡前世今生,唱響心扉。老人唱完後屈膝致謝時,她眼眶濕潤。淚,落在了白綾襖上。

那一刻,我才知道,那漫天星辰,是她對戲台的眷戀,是她於燈紅酒綠的喧囂世界裡,矢志不渝的信仰。她愛這片戲台;她捨不得這片戲台!

老人起身,摸索著那些破舊的磚瓦,眺望遠方被燈光點亮的半片天,對那蕭索的觀眾席深深地嘆了口氣,眸子中的火光又黯淡了些許,隨著老人的嘆息,化作天上的白雲,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