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高中生作文

過去的事,過去的感情,仿佛在我的腦海里都沒有變動,靠著它們,我可以找回以前的一些東西,其中有兩樣模模糊糊的,好象叫做安全感和歸屬感。

我已有很久沒跟老人住在一起了,對他們的印象只是膚淺地停留在13歲。今年寒假,我回上海陪我的外公外婆,這之後,恐怕還要一年半才能再見到他們。他們在20xx年度過了50歲的金婚紀念日,可是他們不見得十分和睦,常常在晚輩面前互指對方缺點。

外婆身體尚好,外公卻蒼老得太多了。原因之一是他得了腦萎縮,或者說是老年痴呆症。外婆在電話里對我說,他會忘記以前做過的事,剛剛做過的事也會忘。我聽到這個訊息,很擔心很擔心,我害怕外公就此忘記我的存在,記憶的慢慢消逝,如同活在這個世上的痕跡也被擦掉了。我也不會再叫外公別抽菸喝酒,為什麼要剝奪他活在世上的寥寥的快樂呢?只是反覆地對外公說,你別忘了我長什麼樣啊。現在他的病已好些了,住了兩次院,常常會手腳抖個不停。仍然寵溺著他的孫子,即使那小鬼要在床上吃飯,外公也會顫抖著把飯送到他跟前。而我記憶中的那個外公,是會逼著我刷牙,將擠了很辣的藍天牙膏的牙刷硬往我嘴裡塞;是會在明晃晃的星期天的早晨,邁著穩健的步子,後面跟著一個小小孩去弄堂盡頭的小店吃蔥油拌麵;是會乘著大好的早晨,把衣服晾出去。記憶中那根很大很大的晾衣竿子,就架在太陽曬得到的弄堂口,陽光透過棉質的衣服,空氣中瀰漫著肥皂的清香,時間也就此停住了腳步,再也跨不過這個愜意的畫面。這時,鄰家阿婆會適時地喊:“劉家阿公啊,來搓麻將法(嗎)?”過了搓麻將的熱鬧鏡頭,就會聽見外婆的挖苦:“怎么連個年紀大的都不如呀?”外公就發揮了外國的紳士風度和中國的優良傳統:“好男不跟女斗嘛。”他還會經常跟小小孩說這樣一個故事:三國時期的華佗呀,留了本醫書給關他的牢頭,結果那個牢頭的老婆怕惹麻煩,背著牢頭把書燒了,牢頭最後發現時,只搶回了一些醫馬、醫牛的。完了還會補充:“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現在,什麼也不是了。我在長大,而他在變老。

不變的,恐怕是他始終疼愛我的心。他在紙廠工作時,總給我大疊紙,打草稿用,可我卻用他來交換同學的吸鐵石,後來被暴打一頓,其實打一點兒也不疼,讓人疼的,是心靈上的傷害。兒童有一種天生的邪惡、卑鄙,仿佛是人的劣根性。在我上二年級時,有不少同學用上了自動筆,我還在用鉛筆,因為外公說,用鉛筆寫字,字會漂亮些。他每天晚上都會用他長滿繭的手為我削鉛筆。直到我學畫畫了,要自己削鉛筆,我才知道這其實是件苦差事,用刀片時,拇指上就會有一條痕,他把每一枝筆都削很尖,外形也很漂亮。為了能用上自動筆,我會把這些堪稱藝術品的鉛筆筆尖全部折斷,再向同學搖尾乞憐,懇求他們借支自動筆給我,這是我最內疚的一件事,我還折斷了外公在鉛筆里傾注的對我的期冀。

他還會把我的錯歸到他自己身上。我小時候的劣跡是數不清的。我還偷優酪乳喝,學校里到了上午第三節課下課,就會發優酪乳蛋糕什麼的,我沒訂,伸手拿了一瓶優酪乳,到後來發現有個同學沒有,本來就劣跡斑班的我成為重點懷疑對象,最後只能招供。被家長領回家就召開“批鬥大會”,對問我的所有問題,我一概用哭回答。不吭聲的外公突然說:“其實都是我們不好,如果我們給她訂,她就用不著去偷了。”當時家裡的經濟狀況是不容樂觀的,外公對他所說的話負起了責任,退休的他又去造紙廠上班了,為了他不成器的,並無血緣關係的外孫女!

現在也沒什麼改變。我很久以前說要一本《東史郎日記》,連我自己都快忘了,我回到上海才剛進家門,他就拿出來給我;為了我問的一句關於李白的《月下獨酌》的詩句,會在書架上大肆搜尋《唐詩三百首》半個小時。而我對他,多了一種意外和拘謹,一瓶大瓶的可樂,幫他拿,就好像說明他老了,不幫,又不大好。猶豫中,就拿過了他手中的可樂。

人總會老,可眼前的景觀讓我無法相信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在外公的垂暮之年,過去在慢慢消失,對外婆頤指氣使,對晚輩,百般順從,惟恐有所不周,每天都在看電視中消磨剩下的人生。他讓我真正觸摸到了什麼叫衰老,不僅是生物書上的細胞老化,人體水分流失,而是可以用手,用眼睛感覺得到的令人傷心的變化。時光把人有稜有角的地方磨去了,露出小孩子式的任性,還磨去了許多記憶,幸好,當年的小小孩還留著。

今年寒假,陽光明晃晃的早晨,外公搖搖晃晃地走過早餐店,當年的小小孩仍會跟在他後面慢慢地走,我已經習慣了。

點評:

本文題目毫不起眼,取材極為普通,映現在讀者眼前的也只是一個垂暮老人,一些瑣碎的陳年舊事,但因了習作者富於情感的回憶,充滿個性的表述,獨具特色的文風,使文章於樸素之中透著大氣,頗為耐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