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因為我發現在全書中,萊辛從來沒有去干涉過貓們的生活,她確實是只提供了屋檐和三餐,把其餘的一切都交給了大自然:她不會因為寵愛灰咪咪就想法子讓它避開別的貓的追求只和它喜歡的那隻虎紋貓交配。有時她看透它們的心思(當然誰也不知道她是真看透了,還是這也是她的想像),但她也要根據她的想法來決定是不是滿足它們:她逼一直四處流浪的魯夫斯吞藥丸、不顧它的反抗花了很大精力用“行為療法”來幫助它克服對外界的恐懼,但是卻拒絕了它想取代巴奇奇成為家裡的貓老大的地位。萊辛對貓,是平等和相互欣賞的態度,她毫不諱言它們的任性、狡猾、小心眼(雖然也有一逞口舌之快的嫌疑),但同時也盛讚它們的自尊、驕傲、自由。
我稱為“感情泛濫”的愛貓人士,我覺得他們對貓的愛,就好像那種作徐志摩狀稱讚你完美無缺是他心中的女神的追求者,投注感情的過程承載了太多自己的想像,以至於沉浸其中,大腦都沒有空閒去作真正的觀察。而萊辛的風格則是深知你的毛病、種種不如人意之處,卻還是守著沒有走,一如既往地對待你,而且她自己也沒覺得自己做得很完美。她試圖挪動立場去想像這些被自己豢養的生物的主體性生存,但是也小心地抱著謹慎的口吻——“每當灰咪咪一連花上半個鐘頭,望著在陽光中飛舞的塵埃時,她究竟看到了什麼?而當她望著窗外迎風搖擺的樹葉時,她又看到了什麼樣的景象?當她抬頭凝視懸掛在煙囪上方的月亮時,她眼中所看到的又是何種風景?”她始終使用第三人稱描寫家裡的貓,但我似乎能夠感受到:當兩隻在都市長大的貓第一次在鄉下的屋子外看到牛群時,覺得這種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對自己是多么大的威脅,之後又是如何發現了並接受了它們其實對自己是無害的;黑貓怎樣帶領它生下的那一群“黑色的小妖精”專心地看主人做裁縫,然後為什麼要教導小貓,過去細心地嗅聞布料和剪刀的味道;只吃“煮得嫩嫩的肝臟和煮得嫩嫩的小鱈魚”的那隻貓,每次怨恨地都把它所產出的第一隻小貓咬死(萊辛當然不會阻止它),但之後卻是個好母親……
此外,我是覺得萊辛的這本書和政治和女性主義什麼的全都沒有關係。當然可能很多人還是會認為有所聯繫,並且貓在西方文化里也經常被認為是某種情色的象徵,以貓喻女人,這看起來似乎是恰當的。
只是,不管怎樣,我希望這本書的寫實風格能夠產生某種“去妖魔化”的作用。“她很神秘,她點燃了我的想像力”之類的話,無論是說貓還是說人,都只能說明你根本只是自個兒在意淫、壓根不認識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