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電影安排最巧妙的還是對聲音的處理。《藝術家》採取默片手法,除了背景音樂並無他音效。但當默片明星喬治看不明影史的發展趨勢落得末路潦倒時,苦悶中發夢,竟然聲效突現,鐘聲、鈴聲、車聲、人聲、狗叫聲,可就是沒有喬治自己的聲音。喬治與妻子不合,所爭執的關鍵問題就是喬治不肯同她講話——這裡“講話”是個明顯的雙關語,一方面指明面上喬治冷落妻子不與其交流,另一方面則暗喻他拒絕拍攝有聲電影的事業選擇。後來喬治尋死,以字幕插入的一聲巨響既推進故事進程,又跟觀眾抖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袱,下面的段落水到渠成。這些與聲音/聲效有關的片段使聲音脫離了一般電影的約定俗成,從一個理所當然的技術要素飛躍成為電影故事的重要角色之一,人圍繞聲音所作出的判斷與電影工業所作出的選擇彼此映照,最終不是聲音為電影服務,倒是視效跟表演形式為聲音的出現錦上添花了。
除了對聲音效果的巧妙運用,《藝術家》對視覺效果的不吝開發也極為嫻熟。喬治獨自看電影,投在螢幕上的影子棄他而去,這小花招雖耍得老套,但用在該情該景卻正貼切。喬治在片場遇見佩皮,第一次二人隔著布景斗舞,一里一外,一個俏皮一個大方,性格特色立現;第二次則一個下樓一個上樓,雙方地位心態的變化被斜切畫面的樓梯表現得清清楚楚。正因為沒有聲音,視覺藝術的功用才更為重要,才必須調動一切畫面要素與表演要素,充分滲透劇情,激發強烈的視覺表現力。
將電影技術元素與電影故事表現緊密結合是《藝術家》區別於《雨果》的成功之處。無論是視覺效果、表演橋段還是聲音元素,一切都融入《藝術家》的情節發展,彼此相互促進。技術為電影故事提供亮點與依託,故事則為技術要素提供方向與目標。在此之上,再加入一點愛情,一些懷舊的溫柔,和很多自默片時代沿襲而來的幽默,一場聲影傳奇就此誕生,想不討好萊塢電影工會大眾的喜愛都難。
另外值得特別一提的是扮演喬治的法國演員讓•杜雅爾丹(jean dujardin)。我沒看過杜雅爾丹的其他作品,可大螢幕上他留著兩撇小鬍子燦然一笑的滑稽樣子真吸引人。說實話喬治這個角色很不好演,尤其前半場他春風得意自信十足的戲,自負太過容易顯得“二”,招人反感;而表現不足又不吻合他大明星的身份,會與接下來的劇情發展產生斷層。杜雅爾丹的自負有種“很傻很天真”的可愛勁在其中,十分難得。不管是喬治與佩皮眉目傳情還是窮途潦倒的悲苦自憐,他都把握得真摯誠懇,表情與肢體狀態鬆弛自然,不做作,也不發力過猛。除了最後一場的舞技不盡如人意之外,這一年還真難有能與他相媲美的最佳男主角了。
至於《藝術家》究竟算不算一部真正的默片,我覺得這根本算不上一個問題。電影的發展是與電影技術的發展緊密相連的,純粹出於致敬的目的故意歷史倒退避而不用現時的攝影技術、機位安排、剪輯手段和音效,除了表達懷念之意外對作品的完整性並沒多大意義。《藝術家》所採取的默片時代流行片頭、黑白色彩與無聲手法,都與劇情發展相輔相成。在這基礎上運用超越默片的技術元素,反而獨樹一幟,別具一格。懷舊但不守舊,這是《藝術家》的最聰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