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曾經輝煌在村邊的千年古樹林

上世紀五十年代後期我外出求學,三年後的冬天歸來,當我在縣城下了車,像是回到了陌生的他鄉,我不由得想起周邦彥的一詩句:“遼鶴歸來,故鄉多少傷心地。”我興沖沖的走出縣城的小南門,朝南山腳一看,突然不見了那兩株高大挺拔的千年苦櫧樹,失去了家鄉的標誌。村莊面目全非、方向難以辨別。本來四周鬱鬱蔥蔥美麗如畫的熟悉村莊,如今卻成了光禿禿不敢想認窮村僻壤。我心裡難過極了。我趕緊回村走訪了許多長老,大爺:“村莊為何變成如此慘狀?”大爺唉聲嘆氣,搖頭不止……看來大爺他們更需要安慰勸言。在村里,誰不為曾經與自己朝夕相伴千年古樹被砍而“心中辣痛、落淚心酸。”當我悲痛的問及砍伐千年古樹時,村裡的民眾是啥摸樣時,大爺含淚述說了當時砍伐千年古樹的悲傷。

一代偉人說:“一個鋼鐵、一個糧食,有了這兩個什麼事情都好辦了。”於是牆上就寫滿了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總路線:“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全國各行各業轟轟烈烈的大躍進就開始了。“行動軍事化,生活集體化;工農兵學商,一齊上戰場。趕上英國佬,不用十五年。”的豪言壯語也上了牆。“社會主義是天梯,共產主義是天堂”的共產風就颳起了。村裡的青壯年都進了鐵礦、煤礦、煉鋼廠,挖礦、挖煤、去煉鋼。老人婦女也開往義烏東江撈鐵沙,家裡剩下病弱幼孩。此時以木工、砍伐工為主體的燒炭、制樟腦兩支專業隊進村了。燒炭專業隊先在村周圍打起了許多孔炭窯,然後從雞山背最大的兩株千年苦櫧樹下手,他們不分晝夜的砍下樹枝、裁斷樹幹、挖出樹根、劈成柴爿、裝進炭窯,燒成木炭。運輸隊不分晝夜把這裡的木炭輸向煉鋼爐,讓煉鋼工人熱火朝天的今天放衛星,明天搞突擊,可是光靠那鐵砂鋼水始終流不出來。這時幹部又下了命令,把各家各戶的燒飯鐵鍋、廢鐵統統收集起來。(因為當時村村有食堂,為了防止村民私自上鑊頭燒飯,村幹部挨家挨戶拆除鑊頭的措施)運到煉鋼爐,這才使鋼水流了出來。於是“鋼水奔流人心歡,各行各業士氣狂。燒炭專業隊更加瘋狂地,蠶食般的向村東南面來龍山的直徑一米多,圍圓兩人抱千年古松樹蔓延。

另一支制樟腦專業隊同時住進祠堂,在下畈碾屋裡壘砌了大鑊頭,架起了大蒸籠。開始專業隊對這道香樟樹的綠色長城不敢下手,生怕出現意外。在幹部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精神鼓舞下,專業隊員們壯起膽量,大刀劈斧的從祠堂後面香樟樹著手。把樹砍倒,枝葉作燃料,樹幹樹根用鏟刨刨成大拇指似的一絲絲,放到蒸籠里去蒸騰,在技術員的指導下,讓樟腦油從一根裝在蒸籠里的細鐵管里一滴一滴流出來。然後送往醫藥公司。他們蠶食似的不分晝夜的勞作著,從東往西的延伸著……與燒炭隊逐漸形成了以村莊為核心的包圍圈。在那天天放衛星,夜夜反右傾。事事插紅旗,時時拔白旗。稍有一怠慢,立即受批判。白天田頭批判會、午間工地鬥爭會。夜間全營批鬥大會。批得你也不敢說個“不”,斗得你馴服老實低頭乾,服服帖帖聽使喚。就這樣一片千年古樹默默無聞的獻身於大躍進年代。

佛洛依德說:“壓抑是文明的必要代價。問題是,毫無節制的現代文明讓人類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從人文環境,自然環境毀滅性的破壞,現代性的後果觸目驚心。當年曾經輝煌過的箕山背千年苦櫧樹、來龍腳千年古松、祠堂屋後千年香樟樹。這三個地方連著的千年古樹林把村莊緊緊環抱。村莊四周鬱鬱蔥蔥,遠遠望去就像碧綠的明珠鑲嵌成龍頭,箕山背的千年苦櫧樹猶如龍角高高的屹立在南山腳下;祠堂屋後的千年香樟樹像來龍舞起的龍爪,來勢洶洶、勢不可擋,誰也不敢怠慢。如今的天時毀壞了來龍的風水寶地。正如迷信者散發的謠言:“這一切的遭遇也許是老天給村民毀了風水、傷了龍脈的報應吧!”

每個村莊都是一座“圓明園”,那裡面都有自己鄉村特色、奇異珍寶,都值得人們嚮往、保留。然後類似人文與生態的悲劇並非只發生在我所在的村莊,在當時這種共產風摧毀村莊中古樹古木、人文環境的行為在全國各地都有發生,當權者認為這些封建糟粕有礙社會的進化該是獻身革命的時候了,卻沒想到這是忘了祖宗,刨了祖墳……但值得我們深思的是這破壞村莊文化與生態的悲痛境遇時,村里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像“民國廿三年”那樣,出現長者帶領村民進行阻止……

文:許照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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