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八十一 列傳第六十九



有人為謗書,多怨時之言,頗稱奇不得志。雅乃諷在事雲,此書言奇不遂,當是奇假人為之。如依律文,造謗書者,皆及孥戮。遂抵奇罪。時司徒、平原王陸麗知奇見枉,惜其才學,故得遷延經年,冀得寬宥。獄成,竟致大戮,遂及其家。奇於《易》尤長,在獄嘗自筮。卦未及成,乃攬破而嘆曰:"吾不度來年冬季。"及奇受害,如其所占。奇初被召,夜夢星墜壓腳。明而告人曰:"星則好風,星則好雨,夢星壓腳,必無善征。但時命峻切,不敢不赴耳。"

奇外生常矯之,仕歷郡守。奇所注《論語》矯之傳掌,未能行於世。其義多異鄭玄,往往與司徒崔浩同。

劉獻之,博陵饒陽人也。少而孤貧,雅好《詩》《傳》。曾受業於勃海程玄,後遂博觀眾籍。見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楊、墨之流,不為此書,千載誰知其小也?"曾謂其所親曰:"觀屈原《離騷》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孔子曰'無可無不可',實獲我心。"時人有從獻之學者,獻之輒謂之曰:"人之立身,雖百行殊塗,準之四科,要以德行為首。子若能入孝出悌,忠信仁讓,不待出戶,天下自知。儻不能然,雖復下帷針股,躡屩從師,正可博聞多識,不過為土龍乞雨,眩惑將來。其於立身之道,有何益乎?孔門之徒,初亦未悟,見皋魚之嘆,方乃歸而養親。嗟乎!先達何自覺之晚也?"由是四方學者,莫不高其行義,希造其門。

獻之善《春秋》、《毛詩》。每講《左氏》,盡隱公八年便止,云:"義例已了,不復須解。"由是弟子不能究竟其說。後本郡逼舉孝廉,至京稱病而還。孝文幸中山,詔徵典內校書。獻之喟然嘆曰:"吾不如莊周散木遠矣,一之謂甚,其可再乎!"固以疾辭。時中山張吾貴與獻之齊名,四海皆稱儒宗。吾貴每一講唱,門徒千數,其行業可稱者寡。獻之著錄,數百而已,皆通經之士。於是有識者辨其優劣。

魏承喪亂之後,《五經》大義,雖有師說,而海內諸生,多有疑滯,鹹決於獻之。六藝之文,雖不悉注,所標宗旨,頗異舊義。撰《三禮大義》四卷,《三傳略例》三卷,注《毛詩序義》一卷,行於世。並立《章句疏》二卷。注《涅槃經》,未就而卒。四子:放古、爰古、參古、脩古。

張吾貴,字吳子,中山人也。少聰慧口辯,身長八尺,容貌奇偉。年十八,本郡舉為太學博士。吾貴先未多學,乃從酈詮受《禮》,牛天祐受《易》。詮、祐粗為開發而已,吾貴覽讀一遍,便即別構戶牖,世人競歸之。曾在夏學,聚徒千數,而不講《傳》。生徒竊云:"張生之於《左氏》,似不能說。"吾貴聞之,謂曰:"我今夏講暫罷,後當說《傳》。君等來日,皆當持本。"生徒怪之而已。吾貴詣劉蘭,蘭遂為講《傳》。三旬之中,吾貴兼讀杜、服,隱括兩家,異同悉舉。諸生後集,便為講之,義例無窮,皆多新異,蘭仍伏聽。學者以此益奇之。而辯能飾非,好為詭說,由是業不久傳。而氣陵牧守,不屈王侯,竟不仕而終。

劉蘭,武邑人也。年三十餘,始入國小書《急就篇》。家人覺其聰敏,遂令從師。受《春秋》、《詩》、《禮》於中山王保全。家貧,無以自資,且耕且學。三年之後,便白其兄,求講說。其兄笑而聽之,為立黌舍,聚徒二百。蘭讀《左氏》,五日一遍,兼能《五經》。先是,張吾貴以聰辯過人,其所解說,不本先儒之旨。唯蘭推《經》、《傳》之由,本注者之意,參以緯候及先儒舊事,甚為精悉。自後《經》義審博,皆由於蘭。蘭又明陰陽,博物多識,故為儒者所宗。

瀛州刺史裴植,征蘭講書於州南館。植為學主,故生徒甚盛,海內稱焉。又特為中山王英所重。英引在館,令授其子熙、誘、略等。蘭學徒前後數千,成業者眾。而排毀《公羊》,又非董仲舒,由是見譏於世。為國子助教。靜坐讀書,有人叩門,蘭命引入,葛巾單衣,入與蘭坐,謂曰:"君自是學士,何為每見毀辱?理義長短,竟在誰?而過無禮見陵也!今欲相召,當與君正之。"言終而出,蘭少時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