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



正曰:"天子用八,非無典故;縣而不擊,未聞厥理。且黃鐘為天,大呂為地,太蔟為人。今縣黃鐘而擊太蔟,便是虛天位專用人矣。"

紹遠曰:"夫天不言,四時行焉。地不言,萬物生焉。人感中和之氣,居變通之道。今縣黃鐘而擊太蔟,是天子端拱,群司奉職。從此而議,何往不可?"

正曰:"案《呂氏春秋》曰:'楚之衰也,為作巫音;齊之衰也,為作大呂。'且大呂以下七鍾,皆是林鐘之調,何得稱為十一月調?專用六月之均,便是欲迎仲冬,猶行季夏。以此而奏,深非至理。"

紹遠曰:"卿之所言,似欲求勝。若窮理盡性,自伐更深。何者?案《周禮》祀天樂云:'黃鐘為宮,大呂為角。'此則大呂之用,宛而成章。雖知引呂氏之小文,不覺失周公之大禮。且今縣大呂,則有黃鐘、林鐘,二均乃備。春夏則奏林鐘,秋冬則奏黃鐘,作黃鐘不擊大呂,作林鐘不擊黃鐘。此所謂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而卿不縣大呂,止有黃鐘一宮,便是季夏之時仍作仲冬之調。以此為至理,無乃不可乎!然《周禮》又云:'乃奏黃鐘,歌大呂,以祀天神。'謂五帝及日月星辰也。王者各以夏之正月,祀感帝於南郊。又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依如正禮,並用仲冬之調。又曰:'奏太蔟,歌應鐘,以祭地祇。'謂神州及社稷。以春秋二仲,依如正禮,唯奏孟春之宮。自外四望、山川、先妣、先祖,並各周宮,不依月變。略舉大綱,則三隅可反。然則還相為宮,雖有其義,引《禮》取證,乃不月別變宮。且黃鐘為君,則陽之正位,若隨時變易,是君無定體。而卿用林鐘,以為正調,便是君臣易位,陰陽相反。正之名器,將何取焉?"

正曰:"今用林鐘為黃鐘者,實得相生之義。既清且韻,妙合真體。然八音平濁,何足可稱?"

紹遠曰:"天者陽位,故其音平而濁,濁則君聲。地者陰位,故其音急而清,清則臣調。然急清者於體易絕,平濁者在義可久。可久可大,王者之基。至於鄭、衛新聲,非不清韻,若欲施之聖世,吾所不取也。"於是遂定,以八為數焉。

尋拜京兆尹,歷少保、小司空,出為河州刺史。河右戎落,向化日近,同姓婚姻,因以成俗。紹遠導之以禮,大革弊風。政存簡恕,百姓悅服。入為小宗伯。

武帝讀史書,見武王克殷而作七始,又欲廢八縣七,並除黃鐘之正宮,用林鐘為調首。紹遠奏云:"天子縣八,百王共軌。下逮周武,甫修七始之音。詳諸經義,又無廢八之典。且黃鐘為君,天子正位,今欲廢之,未見其可。臣案《周禮》奏黃鐘,歌大呂,此則先聖之弘范,不易之明證。願勿輕變古典,趣改樂章。"帝默然久之,曰:"朕欲廢八縣七者,所望體本求直,豈苟易名。當更思其義。"後竟行七音。

屬紹遠遘疾,未獲面陳。慮有司遽捐樂器,乃與樂部齊樹書曰:"伏聞朝廷前議,而欲廢八縣七。然則天子縣八,有自來矣。古先聖,殊塗一致;逮周武克殷,逆取順守,專用干戈,事乖揖讓。反求經義,是用七音,蓋非萬代不易之典。其縣八筍虡,不得毀之。宜待吾疾瘳,當別奏聞。"此後紹遠疾篤,乃命其子覽曰:"夫黃鐘者,天子之宮。大呂者,皇后之位。今廢黃鐘之位,是祿去王室。若用林鐘為首,是政出私門。將恐八百之祚,不得同姬周之永也。吾既為人臣,義無寢默,必輿疾固爭闕庭。"後疾甚,乃上遺表曰:"謹案《春秋》隱公《傳》云:'天子用八。'周禮雲天子縣二八,倕氏之鐘十六,母句氏之磬十六。漢成帝獲古磬十六。《周禮圖》縣十六。此數事者,照爛典章。揚搉而言,足為龜鏡。伏惟陛下受圖蒼帝,接統玄精,秦、漢以還,獨為稱首。至如周武,有事干戈,臣獨鄙之,而況陛下。以臣自揣余息,匪夕伊朝。伏願珍御萬機,不勞改八從七。"帝省表涕零,重贈柱國大將軍,謚曰獻,號樂祖,配饗廟庭。子覽嗣。

覽字休因,性弘雅,有器度,喜慍不形於色。略涉書記,尤曉鐘律。周明帝時,為大都督。明帝以覽性質淳和,堪為師表,使事魯公,甚見親善。及魯公即位,是為武帝,超拜車騎大將軍。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讀。覽有口辯,聲氣雄壯,凡所宣傳,百僚屬目。帝每嘉嘆之。覽初名善,帝謂曰:"朕以萬機委卿先覽。"遂賜名焉。及誅宇文護,以功進封薛國公,累遷小司空。從平齊,進位柱國。武帝崩,受遺輔政。宣帝時,位上柱國、大司徒,歷同、涇二州刺史。隋文帝為丞相,轉宜州刺史。開皇二年,將有事於江南,征為東南道行軍元帥,統八總管出壽陽,水陸俱進。師臨江,陳人大駭。會陳宣帝殂,覽欲乘釁滅之,監軍高熲以禮不伐喪,乃還。文帝命覽與安德王楊雄、上柱國元諧、李充、左僕射高熲、右衛大將軍虞慶則、吳州總管賀若弼等同宴。上曰:"朕昔在周朝,備展誠節。但苦被猜忌,每致寒心。為臣若此,竟何情賴!朕與公等,共享終吉。罪非謀逆,一無所問。朕亦知公至誠侍太子,宜數參見之。柱臣素望,實屬於公。宜識朕意。"其恩禮如此。又為蜀王秀納覽女為妃。後為涇州刺史。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