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 假張祿延辱魏使


俟月余,吾創愈當逃命於四方也。我去後,家中可發哀,如吾死一般,以絕其疑。”其妻依言,使僕人先往報知鄭安平。
鄭安平即時至睢家看視,與其家人同攜負以去。
次日,魏齊果然疑心范睢,恐其復甦,使人視其屍所在。
守卒回報:“棄野外無人之處,今惟葦薄在,想為犬豕銜去矣。”
魏齊復使人瞷①
其家,舉哀帶孝,方始坦然。
再說范睢在鄭安平家,敷藥將息,漸漸平復。安平乃與睢共匿於具茨山。范睢更姓名曰張祿,山中人無知其為范睢者。過半歲,秦謁者王稽奉昭襄王之命,出使魏國,居於公館。鄭安平詐為驛卒,伏侍王稽,應對敏捷,王稽愛之。因私問曰:“汝知國有賢人,未出仕者乎?”安平曰:“賢人何容易言也!向有一范睢者,其人智謀之士,相國錘之至死。
……”言未畢,王稽嘆曰:“惜哉!此人不到我秦國,不得展其大才!”安平曰:“今臣里中有張祿先生,其才智不亞於范睢,君欲見其人否?”王稽曰:“既有此人,何不請來相會?”
安平曰:“其人有仇家在國中,不敢晝行。若無此仇,久已仕魏,不待今日矣。”王稽曰:“夜至不妨,吾當候之。”鄭安平乃使張祿亦扮做驛卒模樣,以深夜至公館來謁。王稽略叩以天下大勢。范睢指陳了了,如在目前。王稽喜曰:“吾知先生非常人,能與我西遊於秦否?”范睢曰:“臣祿有仇於魏,不能安居,若能挈行,實乃至願。”王稽屈指曰:“度吾使事畢,更須五日。先生至期,可待我於三亭岡無人之處,當相載也。”
過五日,王稽辭別魏王,群臣俱餞送於郊外,事畢俱別,王稽驅車至三亭岡上,忽見林中二人趨出,乃張祿、鄭安平也。
王稽大喜,如獲奇珍,與張祿同車共載。一路飲食安息,必與相共,談論投機,甚相親愛。
不一日,已入秦界。至湖關,望見對面塵頭起處,一群車騎自西而來。范睢問曰:“來者誰人?”王稽認得前驅,曰:“此丞相穰侯,東行郡邑耳。”原來穰侯名魏冉,乃是宣太后之弟。宣太后羋氏,楚女,乃昭襄王之母。昭襄王即位時,年幼未冠,宣太后臨朝決政,用其弟魏冉為丞相,封穰侯。次弟羋戎,亦封華陽君,並專國用事。後昭襄王年長,心畏太后,乃封其弟公子悝為涇陽君,公子市為高陵君,欲以分羋氏之權。國中謂之“四貴”,然總不及丞相之尊也。丞相每歲時,代其王周行郡國,巡察官吏,省視城池,較閱車馬,撫循百姓,此是舊規。今日穰侯東巡,前導威儀,王稽如何不認得。范睢曰:“吾聞穰侯專秦權,妒賢嫉能,惡納諸侯賓客。
恐其見辱,我且匿車箱中以避之。”
須臾,穰侯至,王稽下車迎謁。穰侯亦下車相見,勞之曰:“謁君國事勞苦!”遂共立於車前,各敘寒溫。穰侯曰:“關東近有何事?”王稽鞠躬對曰:“無有。”穰侯目視車中曰:“謁君得天與諸侯賓客俱來乎?此輩仗口舌遊說人國,取富貴,全無實用!”王稽又對曰:“不敢。”穰侯既別去,范睢從車箱中出,便欲下車趨走。王稽曰:“丞相已去,先生可同載矣。”
范睢曰:“臣潛窺穰侯之貌,眼多白而視邪,其人性疑而見事遲。向者目視車中,固已疑之。一時未即搜尋,不久必悔,悔必復來,不若避之為安耳。”遂呼鄭安平同走。王稽車仗在後,約行十里之程,背後馬鈴聲響,果有二十騎從東如飛而來,趕著王稽車仗,言:“吾等奉丞相之命,恐大夫帶有遊客,故遣復行查看,大夫勿怪。”因遍索車中,並無外國之人,方才轉身。王稽嘆曰:“張先生真智士,吾不及也!”乃命催車前進,再行五六里,遇著了張祿、鄭安平二人,邀使登車,一同竟入鹹陽。髯翁有詩詠范睢去魏之事云:料事前知妙若神,一時智術少儔倫。①信陵空養三千客,卻放高賢遁入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