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 胡盧河龐煖斬劇辛


卻說蒙驁諜探信陵君兵往華州,乃將老弱立營,虛建“大將蒙”旗幟,與魏、楚二軍相持;盡驅精銳,銜枚疾走,望華州一路迎來,指望與王?合兵。誰知信陵君已破走了王?,恰好在華陰界上相遇。信陵君親冒矢石,當先沖敵。左有公孫嬰,右有將渠,兩下大殺一陣。蒙驁折兵萬餘,鳴金收軍。當下札住大寨,整頓軍馬,打點再決死敵。這邊魏將衛慶,楚將景陽,探知蒙驁不在軍中,攻破秦營老弱,解了郟州之圍,也望華陰一路追襲而來。正遇蒙驁列陣將戰,兩下夾攻,蒙驁雖勇,怎當得五路軍馬,腹背受敵,又大折一 陣,急急望西退走。信陵君率諸軍,直追至函谷關下,五國札下五個大營,在關前揚威耀武。如此月余,秦兵緊閉關門,不敢出應。信陵君方才班師。各國之兵,亦皆散回本國。史臣論此事,以為信陵君之功,皆毛公、薛公之功也!有詩云:兵馬臨城孰解圍?合從全仗信陵歸。
當時勸駕誰人力?卻是埋名兩布衣。
魏安厘王聞信陵君大破秦軍,奏凱而回,不勝之喜,出城三十里迎接。兄弟別了十年,今日相逢,悲喜交集,乃並駕回朝。論功行賞,拜為上相,益封五城,國中大小政事,皆決於信陵君。赦朱亥擅殺晉鄙之罪,用為偏將。此時信陵君之威名,震動天下,各國皆具厚幣,求信陵君兵法。信陵君將賓客平日所進之書,纂括為二十一篇,陣圖七卷,名曰《魏公子兵法》。
卻說蒙驁與王?領著敗兵,合做一處,來見秦莊襄王,秦曰:“魏公子無忌,‘合從’五國,兵多將廣,所以臣等不能取勝。損兵折將,罪該萬死!”秦王曰:“卿等屢立戰功,開疆拓土,今日之敗,乃是眾寡不敵,非卿等之罪也。”剛成君蔡澤進曰:“諸國所以‘合從’者,徒以公子無忌之故。今王遣一使修好於魏,且請無忌至秦面會,俟其入關,即執而殺之,永絕後患,豈不美哉!”秦王用其謀,遣使至魏修好,並請信陵君。馮諼曰:“孟嘗、平原,皆為秦所羈,幸而得免,公子不可復蹈其轍。”信陵君亦不願行,言於魏王,使朱亥為使,奉璧一雙以謝秦。
秦王見信陵君不至,其計不行,心中大怒。蒙驁密奏秦王曰:“魏使者朱亥,即錘擊晉鄙之人也。此魏之勇士,宜留為秦用。”秦王欲封朱亥官職,朱亥堅辭不受。秦王益怒。令左右引朱亥置虎圈中。圈有斑斕大虎,見人來即欲前攫。朱亥大喝一聲:“畜生何敢無禮!”迸開雙睛,如兩個血盞,目眥盡裂,迸血濺虎。虎蹲伏股#,良久不敢動。黧右乃復遙
出。秦王嘆曰:“烏獲、任鄙,不是過矣!若放之歸魏,是與信陵君添翼也。”愈欲迫降之。亥不從。命拘於驛舍,絕其飲食。朱亥曰:“吾受信陵君知遇,當以死報之!”乃以頭觸屋柱,柱折而頭不破。於是以手自探其喉,絕咽而死,真義士哉!
秦王既殺朱亥,復謀於群臣曰:“朱亥雖死,信陵君用事如故,寡人意欲離間其君臣,諸卿有何良策?”剛成君蔡澤進曰:“昔信陵君竊符救趙,得罪魏王,魏王棄之於趙,不許相見。後因秦兵圍急,不得已而召之。雖然糾連四國,得成大功,然信陵君有震主之嫌,魏王豈無疑忌之意?信陵君錘殺晉鄙,鄙死,宗族賓客,懷恨必深。大王若捐金萬斤,密遣細作至魏,訪求晉鄙之黨,奉以多金,使之布散流言,言:‘諸侯畏信陵君之威,皆欲奉之為魏王,信陵君不日將行篡奪之事。’如此,則魏王必疏無忌而奪其權。信陵君不用事,天下諸侯,亦皆解體。吾因而用兵,無足為吾難矣。”秦王曰:“卿計甚善!然魏既敗吾軍,其太子增猶質吾國,寡人慾囚而殺之,以泄吾恨,何如?”蔡澤對曰:“殺一太子,彼復立一 太子,何損於魏?不若借太子使為反間於魏。”秦王大悟,待太子增加厚。一面遣細作持萬金往魏國行事;一面使其賓客皆與太子增往來相善,因而密告太子曰:“信陵君在外十年,交結諸侯,諸侯之將相,莫不敬且憚之,今為魏大將,諸侯兵皆屬焉,天下但知有信陵君,不知有魏王也。雖吾秦國,亦畏信陵君之威,欲立為王,與之連和。信陵君若立,必使秦殺太子,以絕民望。即不然,太子亦將終老於秦矣。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