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 田光刎頸薦荊軻


再說秦兵圍邯鄲,顏聚悉兵拒守,趙王遷恐懼,欲遣使鄰邦求救。郭開進曰:“韓王已入臣,燕、魏方自保不暇,安能相救?以臣愚見,秦兵勢大,不如全城歸順,不失封侯之位。”王遷欲聽之。公子嘉伏地痛哭曰:“先王以社稷宗廟傳於王,何可棄也?臣願與顏聚竭力效死!萬一城破,伐郡數百里,尚可為國,奈何束手為人俘囚乎?”郭開曰:“城破則王為虜,豈能及代哉?”公子嘉拔劍在手,指郭開曰:“覆國讒臣,尚敢多言!吾必斬之!”趙王勸解方散。王遷回宮,無計可施,惟飲酒取樂而已。郭開欲約會秦兵獻城,奈公子嘉率其宗族賓客,幫助顏聚加意防守,水泄不漏,不能通信。其時歲值連荒,城外民人逃盡,秦兵野無所掠,惟城中廣有積粟,食用不乏,急切不下;乃與楊端和計議,暫退兵五十里外,以就糧運。城中見秦兵退去,防範稍弛,日啟門一次,通出入。郭開乘此隙,遣心腹出城,將密書一封,送入秦寨。書中大意云:“某久有獻城之意,奈不得其便。然趙王已十分畏懼,倘得秦王大駕親臨,其當力勸趙王行銜璧輿櫬①之禮。”
王翦得書,即遣人馳報秦王。
秦王親帥精兵三萬,使大將李信扈駕,取太原路,來至邯鄲,復圍其城,晝夜攻打,城上望見大旆有“秦王”字,飛報趙王。趙王愈恐。郭開曰:“秦王親提兵至此,其意不破邯鄲不已,公子嘉、顏聚輩不足恃也。願大王自斷於心!”趙王曰:“寡人慾降秦,恐見殺如何?”郭開曰:“秦不害韓王,豈害大王哉?若以和氏之璧,並邯鄲地圖出獻,秦王必喜。”趙王曰:“卿度可行,便寫降書。”郭開寫就降書,又奏曰:“降書雖寫,公子嘉必然阻擋。聞秦王大營在西門,大王假以巡城為名,乘駕到彼,競自開門送款,何愁不納?”趙王一向昏迷,惟郭開之言是聽,到此危急之際,益無主持,遂依其言。
顏聚方在北門點視,聞報趙王已出西門,送款於秦,大驚。公子嘉亦飛騎而至,言:“城上奉趙王之命,已豎降旗,秦兵即刻入城矣。”顏聚曰:“吾當以死據住北門,公子收斂公族,火速到此,同奔代地,再圖恢復。”公子嘉從其計,即率其宗族數百人,同顏聚奔出北門,星夜往代。顏聚勸公子嘉自立為代王,以令其眾;表李牧之功,復其官爵,親自設祭,以收代人之心;遣使東與燕合,屯軍於上谷,以備秦寇。代國賴以粗定。不在話下。
再說秦王政準趙王遷之降,長驅入邯鄲城,居趙王之宮。
趙王以臣禮拜見,秦王坐而受之,故臣多有流涕者。明日,秦王弄和氏之壁,笑謂群臣曰:“此先王以十五城易之而不得者也!”於是秦王出令,以趙地為鉅鹿郡,置守;安置趙王於房陵;封郭開為上卿。趙王方悟郭開賣國之罪,嘆曰:“使李牧在此,秦人豈得食吾邯鄲之粟耶?”那房陵四面有石室,如房屋一般。趙工居石室之中,聞水聲淙淙,問左右。對曰:“楚有四水,江、漢、沮、漳,此名沮水,出房山達於漢江。”趙王悽然嘆曰:“水乃無情之物,尚能自達於漢江,寡人羈囚在此,望故鄉千里,豈能至哉!”乃作山水之謳云:房山為宮兮,沮水為漿;不聞調琴奏瑟兮,惟聞流水之湯湯!水之無情兮,猶能自致於漢江;嗟余萬乘之主兮,徒夢懷乎故鄉!夫誰使余及此兮?乃讒言之孔張!良臣淹沒兮,社稷論亡;余聽不聰①兮!敢怨秦王?
終夜無聊,每一發謳,哀動左右,遂發病不起。代王嘉聞王遷死,謚為幽謬王。有詩為證:吳主喪邦繇佞#海趙王遷死為貪開。
若教貪佞能疏遠,萬歲金湯永不聵。
秦王班師回鹹陽,暫且休兵養士。郭開積金甚多,不能攜帶,乃俱窖於邯鄲之宅第。事既定,自言於秦王,請休假回趙,搬取家財。秦王笑而許之。既至邯鄲,發窖取金,載以數車,中途為盜所殺,取金而去。或云:“李牧之客所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