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 納蒯瞶子路結纓


壯氣一時吞宇宙!隱憂誰想伏吳關?
夫差回至句曲新宮,見西施謂曰:“寡人使美人居此者,取相見之速耳。”西施拜賀且謝。時值新秋,桐陰正茂,諒風吹至,夫差與西施登台飲酒甚樂。至夜深,忽聞有眾小兒和歌之聲,夫差聽之。歌曰:桐葉冷,吳王醒未醒?梧葉秋,吳王愁更愁!夫差惡之,使人拘群兒至宮,問:“此歌誰人所教?”
群兒曰:“有一緋衣童子,不知何來,教我為歌,今不知何往矣。”夫差怒曰:“寡人天之所生,神之所使,有何愁哉?”欲誅眾小兒。西施力勸乃止。何所見?”夫差曰:“吾見四人相背而倚,須臾四分而走,又見殿下兩人相對,北向人殺南向人。諸卿曾見之否?”群臣皆曰:“不見。”子胥奏曰:“四人相背而走,四方離散之象也。
北向人殺南向人,為下賊上,臣弒君。王不知儆省,必有身弒國亡之禍。”夫差怒曰:“汝言太不祥,孤所惡聞!”過數日,越王勾踐率群臣親至吳邦來朝,並賀戰勝;吳庭諸臣,俱有饋賂。臣鮑氏,有叛吳之心,王其察之!”夫差乃使人賜子胥以“屬鏤”之劍。子胥接劍在手,嘆曰:“王欲吾自裁也!”乃徒跣下階,立於中庭,仰天大呼曰:“天乎,天乎!昔先王不欲立汝,賴吾力爭,汝得嗣位。吾為汝破楚敗越,威加諸侯。今汝不用吾言,反賜我死!我今日死,明日越兵至,掘汝社稷矣。”乃謂家人曰:“吾死後,可抉吾之目,懸於東門,以觀越兵之入吳也!”言訖,自刎其喉而絕。使者取劍還報,述其臨終之囑。夫差往視其屍,數①之曰:“胥,汝一死之後,尚何知哉?”乃自斷其頭,置於盤門城樓之上;取其屍,盛以鴟夷②之器,使人載去,投於江中,謂曰:“日月炙汝骨,魚鱉食汝肉,汝骨變形灰,復何所見!”屍入江中,隨流揚波,依潮來往,盪激崩岸。土人懼,乃私撈取,埋之於吳山。後世因改稱胥山,今山有子胥廟。隴西居士有古風一篇云:將軍自幼稱英武,磊落雄才越千古。
一旦蒙讒殺父兄,襄流誓濟吞荊楚。
貫弓亡命欲何之?滎陽睢水空棲遲。
昭關鎖鑰愁無翼,髦毛一夜成霜絲。
浣女沉溪漁丈死,簫聲吹入吳人耳。
魚腸作合定君臣,復為強兵進孫子。
五戰長驅據楚宮,君王含淚逃雲中。
掘墓鞭屍吐宿恨,精誠貫日生長虹。
英雄再振匡吳業,夫椒一戰棲強越。

釜中魚鱉宰夫手,縱虎歸山還自齧。
姑蘇台上西施笑,讒臣稱賀忠臣吊。
可憐兩世輔吳功,到頭翻把屬鏤報!
鴟夷激起錢塘潮,朝朝暮暮如呼號。
吳越興衰成往事,忠魂千古恨難消!
夫差既殺子胥,乃進1
衛出公於發陽。遂約諸侯,大會於黃池,欲與晉爭盟主之位。
越王勾踐聞吳王已出境,乃與范蠡計議,發習流①二千人,俊士②四萬,君子③六千人,從海道通江以襲吳。前隊疇無餘先及吳郊,王孫彌庸出戰,不數合,王子地引兵夾攻,疇無餘馬蹶被擒。次日,勾踐大軍齊到。太子友欲堅守,王孫彌庸曰:“越人畏吳之心尚在,且遠來疲敝,再勝之,必走。
即不勝,守猶未晚。”太子友惑其言,乃使彌庸出師迎敵,友繼其後。勾踐親立於行陣,督兵交戰。陣方合,范蠡、泄庸兩翼呼噪而至,勢如風雨。吳兵精勇慣戰者,俱隨吳王出征,其國中皆未教之卒,那越國是數年訓練就的精兵,弓弩劍戟,十分勁利。又范蠡、泄庸俱是宿將,怎能抵擋?吳兵大敗。王孫彌庸為泄庸所殺。太子友陷于越軍,衝突不出,身中數箭,恐被執辱,自刎而亡。越兵直造城下,王子地把城門牢閉,率民夫上城把守,一面使人往吳王處告急。勾踐乃留水軍屯於太湖,陸營屯於胥、閶之間。使范蠡焚姑蘇之台,火彌月不息,其餘皇太舟,悉徒於湖中。吳兵不敢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