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三十七 兩錯認莫大姐私奔 再成交楊二郎正本


且說莫大姐歸家,次日病了一日酒,昨日到郁家之事,猶如夢裡,多不十分記得,只依稀影響,認做已約定楊二郎日子過了,收拾停當,只待起身。豈知楊二郎處雖曾說過兩番,曉得有這個意思,反不曾精細叮嚀得,不做整備的。到了秋分這夜,夜已二鼓,莫大姐在家裡等候訊息。只聽得外邊拍手響,莫大姐心照,也拍拍手開門出去。黑影中見一個人在那裡拍手,心裡道是楊二郎了。急回身進去,將衣囊箱籠,逐件遞出,那人一件件接了,安頓在船中。莫大姐恐怕有人瞧見,不敢用火,將房中燈打滅了,虛鎖了房門,黑里走出。那人扶了上船,如飛把船開了。船中兩個多是低聲細語,況是慌張之際,莫大姐只認是楊二郎,急切辨不出來。莫大姐失張失志,歷碌了一日,下得船才心安。倦將起來,不及做甚么事,說得一兩句話,那人又不十分回答。莫大姐放倒頭,和衣就睡著了去。
比及天明,已在潞河,離家有百十里了。撐開眼來看那艙里同坐的人,不是楊二郎,卻正是齊化門外的郁盛。莫大姐吃了一驚道:“如何卻是你?”郁盛笑道:“那日大姐在岳廟歸來途中,到家下小酌,承大姐不棄,賜與歡會。是大姐親口約下我的,如何倒吃驚起來?”莫大姐呆了一回,仔細一想,才省起前日在他家吃酒,酒中淫媾之事,後來想是錯認,把真話告訴了出來。醒來記差,只說是約下楊二郎了,豈知錯約了他?今事已至此,說不得了,只得隨他去。只是怎生髮付楊二郎呵?因問道:“而今隨著哥哥到那裡去才好?”郁盛道:“臨清是個大馬頭去處,我有個主人在那裡,我與你那邊去住了,尋生意做。我兩個一窩兒作伴,豈不快活?”莫大姐道:“我衣囊里盡有些本錢,哥哥要營運時,足可生髮度日的。”郁盛道:“這個最好。”從此莫大姐竟同郁盛到臨清去了。
話分兩頭。且說徐德衙門公事已畢,回到家裡,家裡悄沒一人,箱籠什物皆已搬空。徐德罵道:“這歪刺姑一定跟得姦夫走了!”問一問鄰舍,鄰舍道:“小娘子一個夜裡不知去向。第二日我們看見門是鎖的了,不曉得裡面虛實。你老人家自想著,無過是平日有往來的人約的去。”徐德道:“有甚么難見處?料只在楊二郎家裡。”鄰舍道:“這猜得著,我們也是這般說。”徐德道:“小人平日家醜須瞞列位不得。今日做出事來,眼見得是楊二郎的緣故。這事少不得要經官,有煩兩位做一敝見證。而今小人先到楊家去問一問下落,與他鬧一場則個。”鄰舍道:“這事情那一個不知道的?到官時,我們自然講出公道來。”徐德道:
“有勞,有勞。”當下一忿之氣,奔到楊二郎家裡。恰好楊二郎走出來,徐德一把扭住道:“你把我家媳婦子拐在那裡去藏過了?”楊二郎雖不曾做這事,卻是曾有這話關著心的,驟然聞得,老大吃驚,口裡嚷道:“我那知這事,卻來賺我!”徐德道:“街訪上那一個不曉得你營勾了我媳婦子?你還要賴哩!我與你見官去,還我人來!”楊二郎道:“不知你家嫂子幾時不見了,我好耽耽在家裡,卻來問我要人,就見官,我不相干!”徐德那聽他分說,只是拖住了交付與地方,一同送到城上兵馬司來。
徐德衙門情熟,為他的多,兵馬司先把楊二郎下在鋪里。次日,徐德就將奸拐事情,在巡城察院衙門告將下來,批與兵馬司嚴究。兵馬審問楊二郎,楊二郎初時只推無乾。徐德拉同地方,眾一證他有好,兵馬喝叫加上刑法。楊二郎熬不過,只得招出平日通姦往來是實。兵馬道:“姦情既真,自然是你拐藏了。”楊二郎道:“只是平日有好,逃去一事,委實與小的無涉。”兵馬又喚地方與徐德問道:“他妻子莫氏還有別個姦夫么?”徐德道:“並無別人,只有楊二郎好稔是真。”地方也說道:“鄰里中也只曉楊二郎是姦夫,別一個不見說起。”兵馬喝楊二郎道:“這等還要強辨!你實說拐來藏在那裡?”楊二郎道:“其實不在小的處,小的知他在那裡?”兵馬大怒,喝叫重重夾起,必要他說。楊二郎只得又招道:“曾與小的商量要一同逃去,這說話是有的。小的不曾應承,故此未約得定,而今卻不知怎的不見了。”兵馬道:“既然曾商量同逃,而今走了,自然知情。他無非私下藏過,只圖混賴一時,背地裡卻去奸宿。我如今收在監中,三日五日一比,看你藏得到底不成!”遂把楊二郎監下,隔幾日就帶出鞫問一番。楊二郎只是一般說話,招不出人來。徐德又時時來催稟,不過做楊二郎屁股不著,打得些屈棒,毫無頭緒。楊二郎正是俗語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