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三十七 兩錯認莫大姐私奔 再成交楊二郎正本


幸客是晚就與莫大姐同宿了。莫大姐悄悄告訴他,說委實與楊二郎有交,被郁盛冒充了楊二郎拐來賣在這裡,從頭至尾一一說了。又與他道:“客人可看平日鄰舍面上,到家說知此事,一來救了奴家出去;二來說清了楊二郎,也是明功;三來吃了郁盛這廝這樣大虧,等得見了天日,咬也咬他幾口!”幸客道:“我去說,我去說。楊二郎、徐長班多是我一塊土上人,況且貼得有賞單。今我得實,怎不去報?郁盛這廝有名刁鑽,天理不容,也該敗了。”莫大姐道:“須得密些才好。若漏了風,怕這家又把我藏過了。”幸客道:“只你知我知,而今見人再不要提起。我一到彼就出首便是。”兩人商約已定。幸客竟自迴轉張家灣來見徐德道:“你家嫂子已有下落,我親眼見了。”徐德道:“見在那裡?”幸逢道:
“我替你同到官面前,還你的明白。”
徐德遂同了幸逢齊到兵馬司來。幸逢當官遞上一紙首狀,狀云:“首狀人幸逢,系張家灣民,為舉首略賣事。本灣徐德夫妻莫氏,告官未獲。今逢目見本婦身在臨清樂戶魏鴇家,倚門賣奸。本婦稱系市棍郁盛略賣在彼是的,販良為娼,理合舉首。所首是實。”兵馬即將首狀判準在案。一面申文察院,一面密差兵番拿獲郁盛到官刑鞫。郁盛抵賴不過,供吐前情明白。當下收在監中,侯莫氏到時,質證定罪。隨即奉察院批發明文,押了原首人幸逢與本夫徐德,行關到臨清州,眼同認拘莫氏及買良為娼樂戶魏鴇,到司審問,原差守提,臨清州里即忙添差公人,一同行拘。一千人到魏家,好似瓮中捉查,手到拿來。臨情州點齊了,發了批回,押解到兵馬司來。楊二郎彼時還在監中,得知這事,連忙寫了訴狀,稱是“與己無乾,今日幸見天日”等情投遞。兵馬司準了,等候一同發落。
其時人犯齊到聽審,兵馬先喚莫大姐問他。莫大姐將郁盛如何騙他到臨清,如何哄他賣娼家,一一說了備細。又喚魏鴇兒問道:“你如何買了良人之婦?”魏媽媽道:“小婦人是個樂戶,靠那取討娼妓為生。郁盛稱說自己妻子願賣,小婦人見了是本夫做主的,與他討了,豈知他是拐來的?”徐德走上來道:“當時妻子失去,還帶了家裡許多箱籠資財去。今人既被獲,還望追出贓私,給還小人。”莫大姐道:“郁盛哄我到魏家,我只走得一身去,就賣絕在那裡。一應所有,多被郁盛得了,與魏家無乾。”兵馬拍桌道:“那郁盛這樣可惡!既拐了人去奸宿了,又賣了他身了,又沒了他資財,有這等沒天理的!”喝叫重打。郁盛辨道:“賣他在娼家,是小人不是,甘認其罪。至於逃去,是他自跟了小人走的,非乾小人拐他。”兵馬問莫大姐道:“你當時為何跟了他走?不實說出來,討拶!”莫大姐只得把與楊二郎有好認錯了郁盛的事,一一招了。兵馬笑道:“怪道你丈夫徐德告著楊二郎。楊二郎雖然屈坐了監幾年,徐德不為全誣。莫氏雖然認錯,郁盛乘機盜拐,豈得推故?”喝教把郁盛打了四十大板,問略販良人軍罪,押追帶去贓物給還徐德。莫氏身價八十兩,追出入官。魏媽買良,系不知情,問個不應罪名,出過身價,有幾年賣奸得利,不必償還。楊二郎先有姦情,後雖無乾,也問杖贖釋放寧家。幸逢首事得實,量行給賞。判斷已明,將莫大姐發與原夫徐德收領。徐德道:“小人妻子背了小人逃出了幾年,又落在娼家了,小人還要這濫淫婦做甚么!情願當官休了,等他別嫁個人罷。”兵馬道:“這個由你。且保領出去,自尋人嫁了他,再與你立案罷了。”
一干人眾各到家裡。楊二郎自思“別人拐去了,卻冤了我坐了幾年監,更待乾罷。”告訴鄰里,要與徐德廝鬧。徐德也有些心怯,過不去,轉央鄰里和解。領里商量調停這事,議道:“總是徐德不與莫大姐完聚了。現在尋人別嫁,何不讓與楊二郎娶了,消釋兩家冤仇?”與徐德說了。徐德也道負累了他,便依議也罷。楊二郎聞知,一發正中下懷,笑道:“若肯如此,便多坐了幾時,我也永不提起了。”鄰里把此意三面約同,當官稟明。兵馬備知楊二郎頂缸坐監,有些屈衣裡頭,依地方處分,準徐德立了婚書讓與楊二郎為妻,莫大姐稱心象意,得嫁了舊時相識。因為吃過了這些時苦,也自收心學好,不似前時惹騷招禍,竟與楊二郎到了底。這莫非是楊二郎的前緣,然也為他吃苦不少了,不為美事。後人當以此為鑑。
枉坐囹固已數年,而今方得保蟬娟。
何如自守家常飯,不害官司不損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