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十七 同窗友認假作真 女秀才移花接術


這小秀才有些兒怪樣,走到羅帷,忽現了本相。本來是個黌宮裡折桂的郎君,改換了章台內司花的主將。金蘭契,只覺得肉床馨香;筆硯交,果然是有筆如槍。皺眉頭,忍者疼,受的是良朋針砭:趁胸懷,揉著竅,顯出那知心酣暢。用一番切切偲偲來也,哎呀,分明是遠方來,樂意洋洋。思量,一祟一氽,是聯句的篇章;慌忙,為云為雨,還錯認了太陽。
事畢,聞小姐整容而起,嘆道:“妾一生之事,付之郎君,妾願遂矣。只是哄了魏撰之,如何回他?”忽然轉了一想,將手床上一拍道:“有處法子。”杜子中倒吃了一驚,道:“這事有甚處法?”小姐道:“好教郎君得知:妻身前日行到成都,在店內安歇,主人有個甥女窺見了妾身,對他外公說了,逼要相許。是妾身想個計較,將信物權定,推說歸時完娶。當時妾身意思,道魏撰之有了竹箭之約,恐怕冷淡了郎君,又見那個女子才貌雙全,可為君配,故此留下這個姻緣。今妾既歸君,他日回去,魏撰之間起所許之言,就把這家的說合與他成了,豈不為妙?況且當時只說是姊姊,他心裡並不曾曉得是妻身自己,也不是哄他了。”子中道:“這個最妙。足見小姐為朋友的美情,有了這個出場,就與小姐配合,與撰之也無嫌了。誰曉得途中又有這件奇事?還有一件要問:途中認不出是女容個必說了,但小姐雖然男扮,同兩個男僕行走,好些不便。“小姐笑道:“誰說同來的多是男人?他兩個元是一對夫婦,一男一女,打扮做一樣的。所以途中好伏侍,走動不必避嫌也。”子中也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有才思的人做來多是奇怪的事。”小姐就把景家女子所和之詩,拿出來與子中看。子中道:“世間也還有這般的女子!魏撰之得此也好意足了。”
小姐再與子中商量著父親之事。子中道:“而今說是我丈人,一發好措詞出力。我吏部有個相知,先央他把做對頭的兵道調了地方,就好營為了。”小姐道:“這個最是要著,郎君在心則個。”子中果然去央求吏部。數日之間推升本上,已把兵道改升了廣西地方。子中來回復小姐道:“對頭改去,我今作速討個差與你回去,救取岳丈了事。此間辨白已透,撫按輕擬上來,無不停當了。”小姐愈加感激。轉增恩愛。
子中討下差來,解餉到山東地方,就便回藉。小姐仍舊扮做男人,一同聞龍夫妻,擎弓帶箭,照前妝束,騎了馬,傍著子中的官轎,家人原以舍人相呼。行了兒日,將過朝州,曠野之中,一枝響箭擦官轎射來。小姐曉得有歹人來了,分付轎上:“你們只管前走,我在此對付。”真是忙家不會,會家不忙。扯出囊弓,扣上弦,搭上箭。只見百步之外,一騎馬飛也似的跑來。小姐掣開弓,喝聲道:“著!”那邊人不防備的,早中了一箭,倒撞下馬,在地下掙扎。小姐疾鞭著坐馬趕上前轎,高聲道:“賊人已了當了,放心前去。”一路的人多稱讚小舍人好箭,個個忌憚。子中轎里得意,自不必說。
自此完了公事,平平穩穩到了家中。父親聞參將已因兵道升去,保侯在外了。小姐進見,備說了京中事休及杜子中營為,調去了兵道之事。參將感激不勝,說道:“如此大恩,何以為報?”小姐又把被他識破,已將身子嫁他,共他同歸的事也說了,參將也自喜歡道:“這也是郎才女貌,配得不在了。你快改了妝,趁他今日榮歸吉日,我送你過門去罷!”小姐道:“妝還不好改得,且等會過了魏撰之著。參將道:“正要對你說,魏撰之自京中回來,不知為何只管叫人來打聽,說我有個女兒,他要求聘。我只說他曉得些風聲,是來說你了,及到問時,又說是同窗舍人許他的,仍不知你的事。我不好回得,只是含糊說等你回家。你而今要會他怎的?”小姐道:“其中有許多委曲,一時說不及,父親日後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