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十七回 整歸裝遊子走長途 抵家門慈親喜無恙


到了晚上,動身下船,那時船上還在那裡裝貨呢,人聲嘈雜得很,一直到了十點鐘時候,方才靜了。我在房艙里沒事,隨意取過一本小說看看,不多一會,就睡著了。及至一覺醒來,耳邊只聽得一片波濤聲音,開出房門看看,只見人聲寂寂,只有些鼾呼的聲音。我披上衣服,走上艙面一看,只見黑的看不見甚么;遠遠望去,好象一片都是海面,看不見岸。舵樓上面,一個外國人在那裡走來走去。天氣甚冷,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就退了下來。此時卻睡不著了,又看了一回書,已經天亮了。我又帶上房門,到艙面上去看看,只見天水相連,茫茫無際;喜得風平浪靜,船也甚穩。
從此天天都在艙面上,給那同船的人談天,倒也不甚寂寞。內中那些人姓甚名誰,當時雖然一一請教過,卻記不得許多了。只有一個姓鄒的,他是個京官,請假出來的,我同他談的天最多。他告訴我:這回出京,在張家灣打尖,看見一首題壁詩,內中有兩句好的,是“三字官箴憑隔膜,八行京信便通神”。我便把這兩句,寫在日記簿上。又想起繼之候補四宗人的話,越見得官場上面是一條危途,並且裡面沒有幾個好人,不知我伯父當日為甚要走到官場上去,而且我叔叔在山東也是候補的河同知。幸得我父親當日不走這條路,不然,只怕我也要入了這個迷呢。
閒話少提,卻說輪船走了三天,已經到了,我便僱人挑了行李,一直回家。入得門時,只見我母親同我的一位堂房嬸娘,好好的坐在家裡,沒有一點病容,不覺心中大喜。只有我母親見了我的面,倒頓時呆了,登時發怒。
正是:天涯遊子心方慰,坐上慈親怒轉加。要知我母親為了甚事惱煩起來,且待下回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