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二十回 神出鬼沒母子動身 冷嘲熱謔世伯受窘

  神出鬼沒母子動身 冷嘲熱謔世伯受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他日這姓李的,果然照他說的這么辦起來,雖然不怕他強橫到底,但是不免一番口舌,豈不費事?”伯衡道:“豈有此理!那裡有了幾個臭銅,就好在鄉里上這么橫行!”我道:“不然,姓李的或者本無此心,禁不得這班小人在旁邊唆擺,難免他利令智昏呢。不如仍舊賣給他罷。”伯衡沉吟了半晌道:“這么罷,你既然怕到這一著,此刻也用不著賣給他,且照原價賣給這裡。也不必過戶,將來你要用得著時,就可照原價贖回。好在繼之同你是相好,沒有辦不到的。這個辦法,不過是個名色,叫那姓李的知道已經是這裡的產業,他便不敢十分橫行。如果你願意真賣了,他果然肯出價,我就代你賣了。多賣的錢,便給你匯去。你道好么?”我道:“這個主意很好。但是必要過了戶才好,好叫他們知道是賣了,自然就安靜些。不然,等他橫行起來,再去理論,到底多一句說話。”伯衡道:“這也使得。”我道:“那么就連我那所房子,也這么辦罷。”伯衡道:“不必罷,那房子又沒有甚么姓李不姓李的來謀你,留著收點房租罷。”我聽了,也無可無不可。
又談了些別話,便辭了回家,把上項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母親。母親道:“這樣辦法好極了!難得遇見這般好人。但是我想這房子,也要照田地一般辦法才好。不然,我們要走了,房子說是要出租,我們族裡的人,那一個不爭著來住。你要想收房租,只怕給他兩個還換不轉一個來呢。雖然吳伯衡答應照管,那裡照管得來!說起他,他就說我們是自家人住自家人的房子,用不著你來收甚么房租,這么一撒賴,豈不叫照管的人為難么?我們走了,何苦要留下這個閒氣給人家去淘呢。”我聽了,覺得甚是有理。
到了次日,依然到伯衡處商量,承他也答應了。便問我道:“這房子原值多少呢?”我道:“去年家伯曾經估過價,說是值二千四五百銀子。要問原值時,那是個祖屋,不可查考的了。”伯衡道:“這也容易,只要大家各請一個公正人估看就是了。”我道:“這又何必!這個明明是你推繼之的情照應我的,我也不必張揚,去請甚公正人,只請你叫人去估看就是了。”伯衡答應了。到了下午,果然同了兩個人來估看,說是照樣新蓋造起來,只要一千二百銀子,地價約摸值到三百兩,共是一千五百兩。估完就先去了。伯衡便對我說道:“估的是這樣,你的意思是怎樣呢?”我道:“我是空空洞洞的,一無成見。既然估的是一千五百兩,就照他立契就是了。我只有一個意見,是愈速愈好,我一日也等不得,哪一天有船,我就哪一天走了。伯衡道:“這個容易。你可知道幾時有船么?”我道:“聽說後天有船。我們好在當面交易,用不著中保,此刻就可以立了契約,請你把那房價、地價,打了匯單給我罷。還有繼之也要匯五千去呢,打在一起也不要緊。”伯衡答應了。我便取過紙筆,寫了兩張契約,交給伯衡。
忽然春蘭走來,說母親叫我。我即進去,母親同我如此這般的說了幾句話。我便出來對伯衡說道:“還有舍下許多木器之類,不便帶著出門,不知尊府可以寄放么?”伯衡道:“可以,可以。”我道:“我有了動身日子,即來知照。到了那天,請你帶著人來,等我交割房子,並點交東西。若有人問時,只說我連東西一起賣了,方才妥當。”伯衡也答應了。又搖頭道:“看不出貴族的人竟要這樣防範,真是出人意外的了。”談了一會,就去了。
下午時候,伯衡又親自送來一張匯票,共是七千兩,連繼之那五千也在內了。又將五百兩折成鈔票,一齊交來道:“恐怕路上要零用,所以這五百兩不打在匯票上了。”我暗想真是會替人打算。但是我在路上,也用不了那許多,因取出一百元,還他前日的借款。伯衡道:“何必這樣忙呢,留著路上用,等到了南京,再還繼之不遲。”我道:“這不行!我到那裡還他,他又要推三阻四的不肯收,倒弄得無味,不如在這裡先還了乾淨,左右我路上也用不了這些。”伯衡方才收了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