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樞言第十二

管子曰: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故曰:有氣則生,無氣則死,生者以其氣;有名則治,無名則亂,治者以其名。

樞言曰:愛之,利之,益之,安之,四者道之出。帝王者用之。而天下治矣。帝王者,審所先所後:先民與地則得矣,先貴與驕則失矣。是故先王慎貴在所先所後。

人主不可以不慎貴,不可以不慎民,不可以不慎富。慎貴在舉賢,慎民在置官,慎富在務地。故人主之卑尊輕重在此三者、不可不慎。國有寶,有器,有用。城郭、險阻、蓄藏,寶也;聖智,器也;珠玉,末用也。先王重其寶器而輕其末用,故能為天下。

生而不死者二,立而不立者四:喜也者、怒也者、惡也者、欲也者、天下之敗也,而賢者寶之。

為善者,非善也,故善無以為也。故先王貴善。王主積於民,霸主積於將戰士,衰主積於貴人,亡主積於婦女珠玉。故先王慎其所積。

疾之,疾之,萬物之師也。為之,為之,萬物之時也。強之,強之,萬物之指也。

凡國有三制:有制人者,有為人之所制者,有不能制人、人亦不能制者。何以知其然?德盛義尊,而不好加名於人;人眾兵強,而不以其國造難生患;天下有大事,而好以其國後。如此者,制人者也,德不盛,義不尊,而好加名於人;人不眾,兵不強,而好以其國造難生患;恃與國,幸名利。如此者,人之所制也。人進亦進,人退亦退,人勞亦勞,人佚亦佚,進退勞佚,與人相胥。如此者,不能制人,人亦不能制也。

愛人甚,而不能利也;憎人甚,而不能害也。故先王貴當,貴周。周者,不出於口,不見於色;一龍一蛇。一日五化之謂周。故先王不以一過二。先王不獨舉,不擅功。

先王不約束,不結紐。約束則解,結紐則絕。故親不在約束、結紐。先王不貨交,不列地,以為天下。天下不可改也,而可以鞭箠使也。時也,利也,出為之也。余目不明,余耳不聰,是以能繼天子之容。官職亦然。時者得天,義者得人。既時且義,故能得天與人。先王不以勇猛為邊竟,則邊竟安;邊竟安,則鄰國親;鄰國親,則舉當矣。

人故相憎也,人之心悍,故為之法。法出於禮,禮出於治。治、禮道也。萬物待治禮而後定。凡萬物,陰陽兩生而參視。先王因其參而慎所入所出。以卑為卑,卑不可得;以尊為尊,尊不可得。桀、舜是也。先王之所以最重也。

得之必生失之必死者,何也?,唯無。得之,堯舜禹湯文武孝己,斯待以成,天下必待以生。故先王重之。一日不食,比歲歉;三日不食,比歲飢;五日不食,比歲荒;七月不食,無國土;十日不食,無疇類,盡死矣。

先王貴誠信。誠信者,天下之結也。賢大夫不恃宗至,士不恃外權。坦坦之利不以功,坦坦之備不為用。故存國家,定社稷,在卒謀之間耳。

聖人用其心,沌沌乎博而圜,豚豚乎莫得其門,紛紛乎若亂絲,遺遺乎若有從治。故曰,欲知者知之,欲利者利之,欲勇者勇之,欲貴者貴之。彼欲貴,我貴之,人謂我有禮;彼欲勇,我勇之,人謂我恭;彼欲利,我利之,人謂我仁;彼欲知,我知之,人謂我慜。戒之,戒之,微而異之,動作必思之,無令人識之,卒來者必備之信之者,仁也。不可欺者,智也。既智且仁,是謂成人。

賤固事貴,不肖固事賢。貴之所以能成其貴者,以其貴而事賤也;賢之所以能成其賢者,以其賢而事不肖也。惡者,美之充也。卑者,尊之充也。賤者,貴之充也。故先王貴之。

天以時使,地以材使,人以德使,鬼神以祥使,禽獸以力使。所謂德者,先之之謂也。故德莫如先,應適莫如後。先王用一陰二陽者,霸;盡以陽者,王;以一陽二陰者,削;盡以陰者,亡。量之不以少多,稱之不以輕重,度之不以短長。不審此三者,不可舉大事。能戒乎?能敕乎?能隱而伏乎?能而稷乎?能而麥乎?春不生而夏無得乎?眾人之用其心也,愛者憎之始也,德者怨之本也。唯賢者不然。先王事以合交,德以合人。二者不合,則無成矣,無親矣。

凡國之亡也,以其長者也;人之自失也,以其所長者也。故善游者死於粱池,善射者死於中野。命屬於食,治屬於事。無善事而有善治者,自古及今,未嘗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