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詩外傳》卷二

楚莊王圍宋,有七日之糧,曰:“盡此而不克,將去而歸。”於是使司馬子反乘闥而窺 宋城,宋使華元乘闥而應之。子反曰:“子之國何若矣?”華元曰:“憊矣!易子而食之, 骸而爨之。”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圍者之國,箝馬而抹之,使肥者應客。 今何吾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君子見人之困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困則幸之。吾望見吾 子似於君子,是以情也。”子反曰:“諾。子其勉之矣!吾軍有七日糧爾!”揖而去。子反 告莊王,莊王曰:“若何?”子反曰:“憊矣!易子而食之,島《爨之。”莊王曰: “嘻!甚矣憊。今得此而歸爾。”子反曰:“不可。吾已告之矣,曰:軍亦有七日糧爾。” 莊王怒曰:“吾使子視之,子曷為而告之?”子反曰:“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之臣,何以楚 國而無乎?吾是以告之也。”莊王曰:“雖然,吾子今得此而歸爾。”子反曰:“王請處 此,臣請歸耳。”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乎此?吾將從子而歸。”遂師而歸。君子 善其平已也,華元以誠告子反,得以解圍,全二國之命。詩云:“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君子善其以誠相告也。 
魯監門之女嬰相從績,中夜而泣涕。其偶曰:“何謂而泣也?”嬰曰:“吾聞衛世子不 肖,所以泣也。”其偶曰:“衛世子不肖,諸侯之憂也,子曷為泣也?”嬰曰:“吾聞之異 乎子之言也。昔者、宋之桓司馬得罪於宋君,出於魯,其馬佚而吾園,而食吾園之葵,是 歲、吾聞園人亡利之半。越王勾踐起兵而攻吳,諸侯畏其威,魯往獻女,吾姊與焉,兄往視 之,道畏而死。越兵威者、吳也,兄死者、我也。由是觀之,禍與福相反也。今衛世子甚不 肖,好兵,吾男弟三人,能無憂乎?”詩曰:“大夫跋涉,我心則憂。”是非類與乎! 高子問於孟子曰:“夫嫁娶者、非己所自親也,衛女何以得編於詩也?”孟子曰:“有 衛女之志則可,無衛女之志則怠。若伊尹於太甲,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夫道 二:常之謂經,變之謂權,懷其常道,而挾其變權,乃得為賢。夫衛女、行中孝,慮中聖, 權如之何?”詩曰:“既不我嘉,不能鏇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 
楚莊王聽朝罷晏。樊姬下堂而迎之,曰:“何罷之晏也?得無飢倦乎?”莊王曰:“今 日聽忠賢之言,不知飢倦也。”樊姬曰:“王之所謂忠賢者,諸侯之客歟?中國之士歟?” 莊王曰:“則沈令尹也!”樊姬掩口而笑。莊王曰:“姬之所笑,何也?”姬曰:“妾得於 王,尚湯沐,執巾櫛,振衽席,十有一年矣;然妾未嘗不遣人之梁鄭之間,求美女而進之於 王也;與妾同列者、十人,賢於妾者、二人,妾豈不欲擅王之寵哉!不敢私願蔽眾美,欲王 之多見則娛。今沈令尹相楚數年矣,未嘗見進賢而退不肖也,又焉得為忠賢乎!”莊王旦 朝,以樊姬之言告沈令尹,令尹避席而進孫叔敖。叔敖治楚,三年,而楚國霸。楚史援筆而 書之於策,曰:“楚之霸,樊姬之力也。”詩曰:“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樊姬之謂也! 閔子騫始見於夫子,有菜色,後有芻豢之色。子貢問曰:“子始有菜色,今有芻豢之 色,何也?”閔子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門,夫子內切瑳以孝,外為之陳王法,心 竊樂之;出見羽蓋龍旗裘旃相隨,心又樂之;二者相攻手校而不能任,是以有菜色也。今 被夫子之文寖深,又賴二三子切瑳而進之,內明於去就之義,出見羽蓋龍旗旃裘相隨,視之 如壇土矣,是以有芻豢之色。”詩曰:“如切如瑳,如琢如磨。” 
傳曰:“而雨者,何也?”曰:“無何也,猶不而雨也。”“星墜木鳴,國人皆 恐,何也?”“是天地之變,陰陽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畏之,非也。夫日月 之薄蝕,怪星之黨見,風雨之不時,是無世而不嘗有也,上明政平,是雖並至,無傷也;上 闇政險,是雖無一,無益也。夫萬物之有災,人妖最可畏也。”曰:“何謂人妖?”曰: “枯耕傷稼,枯耘傷歲,政險失民;田穢稼惡,糴貴民飢,道有死人;寇盜並起,上下乖 離,鄰人相暴,對門相盜,禮義不修;牛馬相生,六畜作妖;臣下殺上,父子相疑,是謂人 妖,是生於亂。”傳曰:“天地之災,隱而廢也;萬物之怪,書不說也。無用之變,不急之 災,棄而不治;若夫君臣之義,父子之親,男女之別,切瑳而不捨也。”詩曰:“如切如 瑳,如琢如磨。” 
孔子曰:“口欲味,心欲佚,教之以仁;心欲兵,身惡勞,教之以恭;好辯論而畏懼, 教之以勇;目好色,耳好聲,教之以義。”易曰:“艮其限,列其,厲薰心。”詩曰: “吁嗟女兮,無與士耽。”皆防邪禁佚,調和心志。 
高牆豐上激下,未必崩也;降雨興,流潦至,則崩必先矣。草木根荄淺,未必撅也;飄 風興,暴雨墜,則撅必先矣。君子居是邦也,不崇仁義,尊賢臣,以理萬物,未必亡也;一 旦有非常之變,諸侯交爭,人趨車馳,迫然禍至,乃始憂愁,乾喉焦唇,仰天而嘆,庶幾乎 望其安也,不亦晚乎!孔子曰:“不慎其前,而悔其後。”嗟乎!雖悔無及矣。詩曰:“掇 其泣矣,何嗟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