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四十張陳王周傳第十



於是陰謀以為“少帝及濟川、淮陽、恆山王皆非惠帝子,呂太后以計詐名它人子,殺其母,養之後宮,令孝惠子之,立以為後,用強呂氏。今已滅諸呂,少帝即長用事,吾屬無類矣,不如視諸侯賢者立之。”遂迎立代王,是為孝文皇帝。

東牟侯興居,朱虛侯章弟也,曰:“誅諸呂,臣無功,請得除宮。”乃與太僕汝陰侯滕公入宮。滕公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不當立。”乃顧麾左右執戟,皆仆兵罷。有數人不肯去,宦者令張釋諭告,亦去。滕公召乘輿車載少帝出。少帝曰:“欲持我安之乎?”滕公曰:“就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駕,迎皇帝代邸,報曰:“宮謹除。”皇帝入未央宮,有謁者十人持越衛端門,曰:“天子在地,足下何為者?”不得入。太尉往喻,乃引兵去,皇帝遂入。是夜,有司分部誅濟川、淮陽、常山王及少帝於邸。

文帝即位,以勃為右丞相,賜金五千斤,邑萬戶。居十餘月,人或說勃曰:“君既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以厭之,則禍及身矣!”勃懼,亦自危,乃謝請歸相印。上許之。歲余,陳丞相平卒,上復用勃為相。十餘月,上曰:“前日吾召列侯就國,或頗未能行,丞相朕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乃免相就國。

歲余,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絳,絳侯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獄吏乃書牘背示之,曰“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故獄吏教引為證。初,勃之益封,盡以予薄昭。及系急,薄昭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為無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絳侯綰皇帝璽,將兵於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文帝既見勃獄辭,乃謝曰:“吏方臉而出之。”於是使使持節赦勃,復爵邑。勃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安知獄吏之貴也!”

勃復就國,孝文十一年薨,謚曰武侯。子勝之嗣,尚公主不相中,坐殺人,死,國絕。一年,文帝乃擇勃子賢者河內太守亞夫復為侯。

亞夫為河內守時,許負相之:“君後三歲而侯。侯八歲,為將相,持國秉,貴重矣,於人臣無二。後九年而餓死。”亞夫笑曰:“臣之兄以代父侯矣,有如卒,子當代,我何說侯乎?然既已貴如負言,又何說餓死?指視我。”負指其口曰:“從理入口,此餓死法也。”居三歲,兄絳侯勝之有罪,文帝擇勃子賢者,皆推亞夫,乃封為條侯。

文帝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出入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軍中聞將軍之令,不聞天子之詔。”有頃,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使使持節詔將軍曰:“吾欲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請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至中營,將軍亞夫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為動,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鄉者霸上、棘門如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余,三軍皆罷。乃拜亞夫為中尉。

文帝且崩時,戒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文帝崩,亞夫為車騎將軍。

孝景帝三年,吳、楚反。亞夫以中尉為太尉,東擊吳、楚。因自請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願以梁委之,絕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許之。

亞夫既發,至霸上,趙涉遮說亞夫曰:“將軍東誅吳、楚,勝則宗廟安,不勝則天下危,能用臣之言乎?”亞夫下車,禮而問之。涉曰:“吳王素富,懷輯死士久矣。此知將軍且行,必置間人於殽、黽厄陿之間。且兵事上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去,走藍田,出武關,抵雒陽,間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鳴鼓。諸侯聞之,以為將軍從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計。至雒陽,使吏搜殽、黽間,果得吳代兵。乃請涉為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