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四十三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



漢十二年,曲周侯酈商以丞相將兵擊黥布,有功。高祖舉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數將兵,上以其父故,封疥為高梁侯。後更食武陽,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國除。

陸賈,楚人也。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辯,居左右,常使諸侯。

時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賈賜佗印為南越王。賈至,尉佗魋結箕踞見賈。賈因說佗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諸侯豪桀並起,唯漢王先入關,據鹹陽。項籍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矣。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諸侯,遂誅項羽。五年之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也聞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燒君王先人冢墓,夷種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即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

於是佗乃蹶然起坐,謝賈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賈曰:“王似賢也。”復問曰:“我孰與皇帝賢?”賈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天下,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王眾不過數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如漢一郡,王何乃比於漢!”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乃大說賈,留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賜賈橐中裝直千金,它送亦千金。賈卒拜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高帝大說,拜賈為太中大夫。

賈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帝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以並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懌,有慚色,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稱其書曰《新語》。

孝惠時,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及有口者。賈自度不能爭之,乃病免。以好疇田地善,往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賈常乘安車駟馬,從歌鼓瑟侍者十人,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女約:過女,女給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歲中以往來過它客,率不過再過,數擊鮮,毋久溷女為也。”

呂太后時,王諸呂,諸呂擅權,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平常燕居深念。賈往,不請,直入坐,陳平方念,不見賈。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賈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戶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為陳平畫呂氏數事。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縣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壞。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賈為食飲費。賈以此游漢廷公卿間,名聲籍甚。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賈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黃屋稱制,令比諸侯,皆如意指。語在《南越傳》。陸生竟以壽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