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八十一 獨行列傳第七十一



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也。以《尚書》教授千餘人。初署郡門下掾。更始時,使者督行郡國,太守有事,當就斬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歸心皇漢者,實以聖政寬仁故也。而傳車所過,未聞恩澤。太守受誅,誠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懼,各生疑變。夫使功者不如使過,願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斬。使者義而赦之,由是顯名。

建武六年,征為洛陽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諫議大夫,數納忠言,後以疾去。

建武末,復征不起,光武使人輿之,見於南宮雲台,賜谷二千斛,遣歸,除子為太子中庶子。卒於家。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時為郡決曹掾。太守欲枉殺人,燕諫不聽,遂殺囚而黜燕。囚家守闕稱冤,詔遣復考。燕見太守曰:"願謹定文書,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時病而已。"出謂掾史曰:"諸君被問,悉當以罪推燕。如有一言及於府君,燕手劍相刃。"使者乃收燕系獄。屢被掠楚,辭無屈橈。當下蠶室,乃嘆曰:"我平王之後,正公玄孫,豈可以刀鋸之餘下見先君?"遂不食而死。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為主簿。王莽末,郡賊入汝陽城,嘉從太守何敞討賊,敞為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賊圍繞數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擁敞,以身扞之。因呵賊曰:"卿曹皆人隸也。為賊既逆,豈有還害其君者邪?嘉請以死贖君命。"因仰天號泣。群賊於是兩兩相視,曰:"此義士也!"給其車馬,遣送之。

後太守寇恂舉為孝廉,拜尚書侍郎。光武引見,問以遭難之事。嘉對曰:"太守被傷,命懸寇手。臣實弩怯,不能死難。"帝曰:"此長者也。"詔嘉尚公主,嘉稱病篤,不肯當。

稍遷零陵太守,視事七年,卒。零陵頌其遺愛,吏民為立祠焉。

嘉從弟暢,字伯持,性仁慈,為河南尹。永初二年夏,旱,久禱無應,暢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萬餘人。應時澎雨,歲乃豐稔。位至光祿勛。

範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也,一名汜。少游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為友。劭字元伯。二人並告歸鄉里。式謂元伯曰:"後二年當還,將過拜尊親,見孺子焉。"乃共剋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別,千里結言,爾何相信之審邪?"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為爾醖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別。

式仕為郡功曹。後元伯寢疾篤,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視之。元伯臨盡,嘆曰:"恨不見吾死友!"子徵曰:"吾與君章盡心於子,是非死友,復欲誰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范巨卿,所謂死友也。"尋而卒。式忽夢見元伯玄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怳然覺寤,悲嘆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既至壙,將窆,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會葬者千人,鹹為揮涕。式因執紼而引柩,於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為修墳樹,然後乃去。

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見,而平子被病將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歿後,但以屍埋巨卿戶前。"乃裂素為書,以遺巨卿。既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適還,省書見瘞,愴然感之,向墳揖哭,以為死友。乃營護平子妻兒,身自送喪於臨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書於柩上,哭別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復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式行狀,三府並辟,不應。

舉州茂才,四遷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名姓,傭為新野縣阿里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為導騎迎式。式見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子非孔仲山邪?"對之嘆息,語及平生。曰:"昔與子俱曳長裾,游息帝學。吾蒙國恩,致位牧伯,而子懷道隱身,處於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長守於賤業,晨門肆志於抱關。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貧者士之宜,豈為鄙哉!"式敕縣代嵩,嵩以為先傭未竟,不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