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六十七 黨錮列傳第五十七



茅容字季偉,陳留人也。年四十餘,耕於野,時與等輩避雨樹下,眾皆夷踞相對,(夷,平也。《說文》曰:“踞,蹲也。”)容獨危坐愈恭。林宗行見之而奇其異,遂與共言,因請寓宿。旦日,容殺雞為饌,林宗謂為己設,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與客同飯。(草,粗也。)林宗起拜之曰:“卿賢乎哉!”因勸令學,卒以成德。

孟敏字叔達,鉅鹿楊氏人也。(《十三州志》曰,楊氏縣在今魏郡北也。)客居太原。荷甑墯地,不顧而去。林宗見而問其意。對曰:“甑以破矣,視之何益?”林宗以此異之,因勸令遊學。十年知名,三公俱辟,並不屈雲。

庾乘字世游,潁川鄢陵人也。少給事縣廷為門士。(士即門卒。)林宗見而拔之,勸遊學官,遂為諸生傭。後能講論,自以卑第,每處下坐,諸生博士皆就仇問,由是學中以下坐為貴。後徵辟並不起,號曰“征君”。

宋果字仲乙,(《謝承書》“乙”作“文”。)扶風人也。性輕悍,喜與人報仇,為郡縣所疾。林宗乃訓之義方,懼以禍敗。果感悔,叩頭謝負,遂改節自來。後以烈氣聞,辟公府,侍御史、并州刺史,所在能化。

賈淑字子厚,林宗鄉人也。雖世有冠冕,而性險害,邑里患之。(《謝承書》曰:“淑為舅宋瑗報仇於縣中,為吏所捕,系獄當死。泰與語,淑懇惻流涕。泰詣縣令應操,陳其報怨蹈義之士。被赦,縣不宥之,郡上言,乃得原。”)林宗遭母憂,淑來修吊,既而鉅鹿孫威直亦至。威直以林宗賢而受惡人吊,心怪之,不進而去。林宗追而謝之曰:“賈子厚誠實凶德,然洗心向善。仲尼不逆互鄉,故吾許其進也。”(互鄉,鄉名。“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孔子曰:‘人潔己以進,與其進,不保其往。’”)淑聞之,改過自厲,終成善士。鄉里有憂患者,淑輒傾身營救,為州閭所稱。

史叔賓者,陳留人也。少有盛名。林宗見而告人曰:“牆高基下,雖得必失。”後果以論議阿枉敗名雲。

黃允字子艾,濟陰人也。以俊才知名。林宗見而謂曰:“卿有絕人之才,足成偉器。然恐守道不篤,將失之矣。”後司徒袁隗欲為從女求姻,見允而嘆曰:“得婿如是足矣。”允聞而黜遣其妻夏侯氏。婦謂姑曰:“今當見棄,方與黃氏長辭,乞一會親屬,以展離訣之情。”於是大集賓客三百餘人,婦中坐,攘袂數允隱匿穢惡十五事,言畢,登車而去。允以此廢於時。

謝甄字子微,汝南召陵人也。與陳留邊讓並善談論,俱有盛名。每共候林宗,未嘗不連日達夜。林宗謂門人曰:“二子英才有餘,而並不入道,惜乎!”甄后不拘細行,為時所毀。讓以輕侮曹操,操殺之。

王柔字叔優,弟澤,字季道,林宗同郡晉陽縣人也。兄弟總角共候林宗,以訪才行所宜。林宗曰:“叔優當以仕進顯,季道當以經術通,然違方改務,亦不能至也。”後果如所言,柔為護匈奴中郎將,澤為代郡太守。

又識張孝仲芻牧之中,知范特祖郵置之役,(《說文》曰:“郵,境上傳書舍也。”《廣雅》曰:“郵,驛也。”置亦驛也。《風俗通》曰:“漢改郵為置。置者,度其遠近之閒置之也。”)召公子、許偉康並出屠酤,司馬子威拔自卒伍,及同郡郭長信、王長文、韓文布、李子政、曹子元、定襄周康子、西河王季然、雲中丘季智、郝禮真等六十人,並以成名。(《謝承書》曰:“太原郭長信、王長文、長文弟子師、韓文布、李子政、曹子元、定襄周康子、西河王季然、雲中丘季智名靈舉。子師位至司徒,季然北地太守,其餘多典州郡者。”)

論曰:莊周有言,人情險于山川,以其動靜可識,而沈阻難征。(征,明也。沈,深也。)故深厚之性,詭於情貌;(詭,違也。)“則哲”之鑑,惟帝所難。(帝謂堯也。《書》曰:“知人則哲,惟帝為難。”)而林宗雅俗無所失,將其明性特有主乎?然而遜言危行,終亨時晦,(亨,通也。)恂恂善導,使士慕成名,雖墨、孟之徒,不能絕也。(墨翟、孟軻也。絕,過也。)